看着碟子里的小菜,以及那小半碗温热的小米粥,种师道又轻轻闭上眼睛,手里摩挲着一个军牌,嘴唇微微翕动着,仿佛他的身前坐着一个常人无法见到的英灵,两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一般。
又过了一阵,缺牙的门子领进来了一个人,那人脸膛黝黑,骨架子很高大,穿着普通的袍子,就像串门的老头子,只是见惯了世面的门子,早就从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这就是新受封的广阳郡王,童贯。
这是童贯第二次出门,第一次出门是为了上朝,为了接受官家的册封。
他没有打扰种师道,当门子想要通禀之时,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老门子安静地离开,而后自己则放轻了脚步,走到了种师道的身后。
见得种师道昏昏欲睡的模样,童贯也是轻叹了一声,他自己也不年轻了。
他童贯也有着自知之明,在西北,他野心勃勃,总想着从党项人的身上捞军功,但打仗的事情从来都是种师道顶在前面。
北伐也是如此,种师道以六十几岁高龄死守幽州之时,他童贯只是坐镇中军,并没有亲身上阵。
平方腊是借助了梁山军死绝的功劳以及苏牧等人在敌营之中的内应,北伐也是借助了苏牧和岳飞韩世忠等青壮一派的先锋作用。
他对自己知根知底,当他穿上郡王的蟒袍之时,心里也替自己感到害臊。
曾几何时,他的野心越来越大,可当夜深人静之时,他才会剥开心里一层又一层的防备,直面自己的内心,他只是想向这个世界证明,他童贯仍旧是个男人。
被册封之后,他并没有感到狂喜,反而有些失落,他没有捧着册书睡觉,反而在床上辗转反侧。
别人都觉得他名副其实,觉得他受之有愧,但从踏入军伍的第一天起,他童贯就跟寻常军士同吃同住,他渴望并享受成为最为阳刚的军人。
似乎很多人都忘记了,童贯踏入大焱官场之时,已经四十五岁,他算是真正的大器晚成,为了这个目标,他同样经历过别人无法想象的各种屈辱和磨难。
当一切达成之后,他没有任何享受的感觉,心里只有一种要命的空虚,让他再也看不到目标和希望,在心里,他与种师道的状况又有什么差别?
种师道得了个安慰奖一般的少保头衔,他童贯何尝不是一个安慰奖,只不过这个安慰奖比较大一些罢了。
从此之后,他跟种师道一样,都只剩下混吃等死,他再也无法回到战场上去了。
他还记得那一夜辗转反侧,他想到的不是历史上那么多个唯一,想到的不是自己已经做到了一个太监能做到的巅峰和极限。
他唯一想着的,只是未净身之前,自己在最便宜的半掩门窑子里,与那身材已经臃肿的半老徐娘翻云覆雨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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