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朱墨上车后,目送对方离开直到没影了,福伯才关上大门走到书房。
坐在书桌前的朱微言此刻一身便装,没有半点要出门的意思。
福伯一脸恭敬地站立在他边上:“少爷,小姐已经出门了。”
“嗯。”朱微言慢慢地研墨,沉吟片刻,“今日情况如何?”
福伯皱起眉头,迟疑了片刻才回道:“小姐她问了我一些以前的事情……她似乎不在意过去,还说要和您合力守住这份家业。”
朱微言手一顿,颔首道:“嗯。没事了,下去吧。”
福伯应了一声便转身走。才踏出一两步,他回过头来,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乞求的味道:“少爷……小姐真的是小姐么?”
朱微言沉默了半晌,露出了安抚性的笑容:“放心吧,福伯。哪里有第二个年龄相符又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女孩子来冒充小妹?我们朱家还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福伯这才松了口气,露出放心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在这位老管家关上门之际,朱微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他走到书架前,从最里层的《资治通鉴》中抽出一卷,翻了翻,理出了里面的一封书信。
上面写着【微言亲启】。他迟疑了半晌,将信撕碎,扔进了房间角落里的火盆中,看着纸张化成灰烬。
而同时,刚刚到了胡家的朱墨并不知道朱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她此刻正被胡青的母亲拉着在看戏。
是真的戏曲,昆曲《长生殿》。胡太太看得泪眼汪汪,连着叹息了好几声。
朱墨掐了自己好几把,才没在那悠扬婉转的唱调中睡着。她觉得自己真心没有艺术细胞,比起昆曲,她还更愿意去听京剧,至少听京剧不用为了等一个词唱完等得想走人。
胡青也是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一曲终了,她忍无可忍:“母亲!朱墨找我有事,我们可以走了么?”
“哎哟哟,脾气大了哟!”胡太太是上海人,普通话并不标准,还带着浓重上海话的腔调,她一甩手中的帕子,“让你陪着看场戏怎么了?又要说什么新思想了?人家从美国回来的小墨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受不了了?”
朱墨擦了擦因为困得打哈欠溢出的眼泪,吸吸鼻子:“伯母,戏很好,我和胡青有话说能失陪一下么?”
“哎呀,没事,你们去吧。”胡太太满意地上下打量了朱墨一番,一边目送两人快速溜号一边不忘在后面挥着手帕喊着,“小墨啊!晚上留下来吃饭啊!”
“再说吧伯母——!”
两人成功溜号后,胡青拍拍胸脯,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我母亲就是这样子,别见怪啊。”
“没事没事……”朱墨摇了摇头,被冷风一吹终于清醒了一些。
“对了,真有你的,你之前都没和我说你就是那个朱家小姐啊!”胡青笑着推了她一把。
“呃……还有关于我的传闻不成?”
“那可不!虽然外面的人不会传,但是我们这些交好的家族都知道的。”胡青拉着她进屋里坐下,神神秘秘地凑近,“听说当年朱家老爷子因为牵扯进维新变法,官职被摘了,他当机立断将自己的夫人和小女儿……也就是你啦,一并送到美国。当时都做好被抄家的准备啦,结果后来张之洞保了他才活下来。之后他就去从商了,家业也渐渐闯出来……前几年他去世了,因为你不在,就由他唯一的儿子继承家业了。当时我父亲他们还觉得靠着朱微言一个毛头小子会让朱家没落,没想到他反而越做越大了。”
朱墨捧着茶杯静静听着,若有所思。
“哎,你说,你大哥如何啊?”胡青一脸八卦地靠近打听。
“他……”朱墨想了想,最终只能说出很贫瘠的一个词,“很厉害。”
“自然了!”胡青笑出声来,复而又压低声音,“呐,你会不会去夺回家业?”
“哈?”朱墨差点把手中杯子里的水洒出来,见胡青一脸认真不由得嘴角一抽,“别说瞎话了……与其有那个心思,不如想着怎么合力把朱家撑起来……别说我了,你家如何?我还听说你们家和罗家是姻亲,怎么回事?”
胡青一下子笑容消失了,露出了很嫌弃的表情:“罗家你也见到了,就看他们家独子罗乃光那样子,明显是爱说空话不是做生意的料……而且现在都是民国了,当然是要自由恋爱了,怎么还兴旧社会那套啊……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我要和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嗯?”
“你知道……朱微言被罗乃光那群人说成是卖国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