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点滴过去,长夜将近,红月血锈一般的颜色逐渐淡去,只剩了天边一道浅浅的印子,融在紫黑的天幕里,而另一边天地交接之处,开始有惨白而朦胧的光艰涩地浮上来。
杳无人烟的荒野之中,白色的沙土上,同色的残雪汇集,在漫长的冬季里被冻得坚实了,阵阵晓风拂过,却带不起一片雪花。
“噗”的一声,一片脸盆大的雪窝上突然被按下了个小小的脚印,状如梅花。
踏足其上的小兽飞快地收回前爪,被冻着了似的抖了抖,跌跌撞撞地回头瑟缩了几步,却又停住,似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再次折返,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雪面,踩着白土往前奔跑起来。
一个略带惊讶的男声在小兽后方响起:“姜前辈果然驭兽有道!”
他旁边的人微笑低眸,摇头道:“是小萌自己天赋异禀,我何德何能,能驭神兽。”
说话的正是姜萚与沈竹尘,他二人运气也是不济,与众人失散之后,便一齐落到了这片莽原之上,御剑飞驰了快一整天,仍未能走出荒野,直到一刻之前,一直蛰伏在姜萚怀中的小萌突然抖了抖耳朵,竟显出了寄居人间数百年都从未有过的精神头来。
姜萚自幼修习驭兽之道,见状便猜到它的意思,这才放任它跳下地来,像模像样地在前引路,两人便跟着一路走来。
说来奇怪,还没走上几步,之前御剑许久仍未见到的荒野边际就堂而皇之地在一只传说体蕴谛听血脉的小兽指引下露出了痕迹,草木不生的千里白土到了头,高矮参差的城郭轮廓从地平线上突然跃出,在视线尽头渐渐清晰起来,正好背衬着初升的一轮惨白太阳,黑沉的城墙斜披寒霜似的寡淡日光,隐约透出几分沉朽而萧索的意味。
姜萚弯腰,单手捞起仍在扑腾四肢的谛听幼兽,充耳不闻对方哼哼唧唧的抗议,把它塞回了袖中,随即招出飞剑,回头道:“前方有血气,须得多加小心。”
两人境界相差不少,沈竹尘自己虽然对所谓“血气”毫无察觉,却信任同伴的判断,快要被连绵旷野打磨麻木的精神陡然一振,行动间平添了十二分谨慎。
姜萚不由失笑,刚想安慰他不必过于小题大做了,但刚开了个头,笑容却蓦地一顿,转头望向远处。
脚下的荒野渐渐肥沃起来,松散的白土开始变得湿润柔软,四季常青的零星草木气息被呼啸的大风送来,夹杂了一阵阵嘈嘈切切听不分明的喊杀声。
他神色严肃起来——这不是寻常的争斗或者捕猎,而是两军杀伐,流血漂杵!
虽隔近百年,昔日泉下之事却仍历历在目,姜萚不知不觉间皱紧了眉头,他知晓千万年来这样的征讨杀伐从未断绝过,也明白自己此番目的并不在于争霸称王,与同伴会合、调查阴阳气息泄露之事才是重中之重,可想要避开的话到了嘴边,却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弯,变成了:“小心些,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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