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但说无妨。”碧玉沉着应答。
“碧玉姑娘,你想做麻雀,还是凤凰?”杨鹄认真地问。
碧玉笑了一下,没有太多犹豫,坦然回答,“麻雀虽不起眼,却穿梭在林间,乐得逍遥;凤凰华美,却要经历涅槃的痛苦。如要选择,当然是麻雀惬意悠闲……小女在山林中长大,对麻雀的快乐深有体味。”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杨鹄不再觉得惊讶,相反暗暗赞许,态度和蔼下来,像是说给自己听,“我总算明白大王为什么相思成疾了。”
内心泛起波澜,竟有淡淡的甜蜜。碧玉不言不语。
“碧玉姑娘,你知道这长沙国有多少美人一心想入王府,侍妾奴婢在所不问吗?你知道大王日理万机,再美的颜色都如同过眼云烟吗?你能被他牵挂,定是前世注定的缘分……一个姑娘,可以选择的不多,你要好好拿捏。”杨鹄语重心长地说。
沉吟片刻,碧玉走到桌前,上面放着镶嵌金丝银线的珠宝匣,那里面是价值连城的东海明珠。碧玉瞬间有些迷糊,她分辨不出这稀世珍宝里是否夹杂着一些真诚——仅仅因为自己的敏感而忽略掉的东西。
短暂的质疑并没有减轻先前的耻辱感,相反衬托得这一切愈发荒谬可笑。碧玉想:正如母亲所说,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没有绝代的容貌、旷世的才情,日月轮回,斗转星移,他终究会厌倦的吧。如果是那样的话,又何必要有今朝这一番抉择?与其去点缀别人已有的辉煌人生,倒不如在自己平淡无奇的经历里保有一份肆意……想到这里,碧玉松了一口气,心里更加豁然了。
她拿起珠宝匣,恭敬地递给杨鹄,“杨大人,烦劳您回府替我谢过殿下,我这样的粗陋之人,有损王府显贵,更何况,宫门一入深似海,杨大人应该再清楚不过……况且我早有婚配,不敢有逾矩之心,只愿在家菽水承欢……还望大人体谅,将我的心意悉数转答给长沙王殿下……殿下仁德忠义,名扬四海,定是通达潇洒之人……碧玉于他而言,实在只是微不足道的匆匆过客……”
杨鹄只得接过匣子,点头不是,摇头不是,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既然如此,杨某也就不再坚持了……杨某这就回府复命。”说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只觉有几分惋惜。
碧玉一家叩拜于地。
杨鹄回到长沙王府,垂头丧气。
看到他手中的珠宝匣,申屠奕已然明了多半。
“很狼狈?”他有心调侃,手无意识地翻了几下案上的书卷。
杨鹄便把事情详细告知……申屠奕饶有兴趣地听着,嘴角慢慢涌上一丝笑意……
杨鹄说完了,见申屠奕依然气定神闲,他恍然大悟说:“大王莫非早已知晓此事不易?”
申屠奕点点头,眸中闪亮,面容安然,“若是她一家拿了我的珠宝,欣喜若狂地把碧玉送来,反倒是看轻了我的情意。他们如此坚定的拒绝,一方面说明碧玉一家是诚恳正直之人,对我真心敬畏;另一方面,是我太怠慢、太骄傲了,没有拿出诚意,我对自己的感情都不负责,别人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我?”
“说到底是我不够慎重,做事唐突,竟然想用一箱珠宝博得佳人之心。”申屠弈暗自责怪,“我是不是有些仗势欺人呢?”他似问非问,笑容淡淡的。
杨鹄思虑着去揣度申屠弈的心意,却更糊涂、泄气了,“大王的心思,臣总是一知半解,远不如秦先生。臣办事不力,请大王降罪。”
申屠奕笑意深了些,说:“杨鹄,你何罪之有?这事儿跟战场杀敌不一样,本就没有成败之分,你也不必气恼……这事怨我……不过这样的姑娘我喜欢……”他将目光投向远处,语气中几分近乎霸道的固执,“……也一定能得到……你去打听下,她究竟许给了什么样的人家,我很好奇。”他还是笑着,看不出有失望之色,相反,像是被包围在巨大的希望和期待之中。
“是。”杨鹄回话。
“过些时日,待我亲自走一趟。”申屠奕忽然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我对这个姑娘的脾性了解得太少,本以为只是轻易就能得到胭脂俗粉……事实证明,我错了,我在高估自己、轻贱他人。”他自嘲着,并不那么严肃,却让人觉得反常。
杨鹄微张着嘴,一脸惊诧,这个表情对于今天的他来说,并不陌生,他暗自想着:碧玉一家的拒绝不在他的设想中,大王的这种表现更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人吃惊,直觉告诉他,事情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申屠奕朝他笑笑,呷口茶,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