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大可放心。”郁濯颔首,声音夜雾一般笼在郁鸿耳边,“我怎能叫他轻易死了?他当年如何冷血行事,我便一点一点,慢慢从他身上讨要回来。”
郁鸿捧着茶水,仰头叮嘱弟弟:“谨慎行动,万事小心。”
郁濯倾身在他耳侧,轻声安抚道:“这是自然,别的都可以舍弃,兄长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我走之后,平日里不要瞎跑,要实在想出门逛逛,就让那小子......就让‘郁涟’和米糖陪你同去。”
郁鸿应了声,郁濯方才起身,推着他的轮椅,缓缓朝外走去。
快至地牢门口时,牢门外的两名看守府丁已经隐约可见。郁濯眼见着自家兄长抱紧了破布娃娃,痴傻的神色重新浮现在他眼眸中。
他喟叹一声,将地牢大门打开前,低声说:“我今晚去看看阿涟。”
冷风随着他轻轻的呢喃一起灌进郁鸿的耳朵里,很快被外头呜咽着的北风吞没了。
***
抚南侯府白日里活人气就不算多,临到了晚上更是一片死寂。
米酒下午刚被郁濯罚了一个时辰的顶水缸,晚上还要颤着腿肚子,头晕脑胀地清点郁濯要带去煊都的物什——也就是他家主子的嫁妆。
拾掇得差不多时,他支着脖子遥遥一望,郁濯房里的灯已经灭掉了。
他不知道的是,郁濯人压根儿不在榻上。
这位爷此刻已经翻窗进了郁涟的房间。这房间里空无一人,也没点夜灯。郁濯踩着厚氍毹,轻手轻脚行至书桌前,又借着微弱月光摸索着捏住了一件笔架上的东西。
——那是支上好的狼毫,柔软的笔尖一下下刮蹭着他的指腹。
郁濯没说话,眼睫低垂,瞧不出喜怒。
他的目光在这笔上流连许久,终于把它揣在怀里,旋即翻墙出了抚南侯府。
他径自往西南方向去,走得又急又踉跄,到最后干脆跑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一棵几人合抱的垂叶榕前面停下来,已是气喘吁吁。
这是郁涟和他儿时常来玩闹的地方,那时抚南侯府风头正盛,他爹郁珏出身微末,却助刚登基不久的隆安帝赵延顺利拿下翎城等十余座城池,狠狠挫伤了南疆气焰,重新划定了大梁在岭南的倾轧地位。
少年天子龙心大悦,赐封郁珏为抚南侯,侯府就定在宁州。
可自十三年前的变故后,抚南侯府声望已是一年不如一年,现在的宁州人仍对郁家恭恭敬敬,表面上是卖小世子郁涟几分面子,实际全得倚仗着郁濯。
没人想上赶着触这位活阎王的霉头。
郁濯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指腹碾过右眼下方那颗小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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