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中的对话算是展开了,叶安心中的忐忑逐渐化为平静,原本他以为自己与范仲淹之间的对话会非常的别扭,但没想到很快便渐入佳境。
范仲淹对时政的看法有许多地方针砭时弊,看似复杂的问题他一言便能直击要害,即便是叶安这个后世人也不得不拍案叫绝。
尤其是“三冗两积”问题,在范仲淹这里更是直接扒开了大宋王朝的“底裤”。
在老范的眼中,将门,宗室才是最大的弊端。
“嘭!”范仲淹罕见的失去学者风度,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之上,把站在吧台后面的叶安吓了一跳:“眼下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以有三冗之识,人人扬言三冗以现害国害民,可谁也不愿说出其后的根本,叶侯可知其根在何处?”
叶安摸了摸眉毛上的酒液淡淡道:“何处?”
“宗室!将门!”
范仲淹在说出这两个词时,那咬牙切齿的恨意连叶安见了都觉胆寒,虽然他也明白但还是装作求教的模样看向范仲淹。
范仲淹瞧见叶安的模样忍不住的恨恨道:“将门,宗室所授之恩荫可谓千百?!多少纨绔得了家中的恩荫?又有多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者?!连外甥,子侄皆可恩荫以示恩宠,这般下去不断风扇,不出百年我大宋便养不起这些恩荫官了!”
叶安端起酒杯微微一笑:“百年?希文兄怕是还保守了,就这般的模样下去,不出三十年我大宋之恩荫官便可达数万人之巨,这还不算宗室的子嗣繁衍,若是再加封爵和宗室推恩,你信不信再有一两代帝王我大宋的冗官,冗费便能压垮整个王朝的国帑,何况军旅之数不断激增!”
即便是范仲淹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叶安的估算给吓到了,他是知道此事可怕程度的,故而看向叶安激动道:“不知叶侯看到了未来的如何一番景象?!”
“三冗之巨恐压垮国朝,国帑入不敷出,兵饷,官俸,宗室支给每年万巨,可这其中大多数花的都是冤枉钱,东京城还算不错,但禁军中以有十之一二的缺额,若希文兄出外至各军查看,缺额之数已达十之三四,在更远之处,甚至十之五六也非不可!”
听了叶安的话,范仲淹终于恢复了冷静,他无奈的看向了叶安,又指了指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盏,两人之间没有了交流但酒盏之间却在交错。
喝闷酒的行为使得叶安与范仲淹之间的关系迅速拉近,这两人一个在为王朝的疲敝而忧心忡忡,另一个则是在为大宋改革步伐的太慢而担心。
“叶侯觉得官家该何时亲政?”
这话问的有些僭越,叶安摆了摆手道:“这不是我说的算的,也不是我认为什么时候就在什么时候,只是眼下你应该明白一个事实,圣人的手段和能耐远超你的想象,除非她放权,否则没人能逼迫她把亲政之权授予官家!”
范仲淹大惊失色道:“叶侯此言当真?!如此一来岂不是窃国乱权……”
“范希文!你也这般的岁数了,说话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圣人监国乃是官家坚持的,非是圣人专权!”
范仲淹被叶安的话弄得有些发蒙,但以他的才智很快便琢磨出其中的意思,无奈的叹息一声道:“只能等吗?”
叶安点了点头:“只能等待,人伦大于国法事实而已!但这等待也并非是坏事,越是时间长官家的底子便越是扎实……”
范仲淹缓缓抬头,不知为何叶安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他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在范仲淹准备发问时,叶安缓缓道:“到那时,国朝的三冗愈发严重,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民间,动荡之情愈演愈烈,唯有到那时候才能满足大变革的条件,也唯有如此上至官家,下至黎民才会真正的下定决心变法改制!”
叶安的声音低沉,仿佛来自心底深处的咆哮,范仲淹有些不解,在他看来明明现在已经预料到灾祸的到来,为何不做改变,反而要等到灾祸来了才开始动手?
其实他不知道,这些并非是灾祸,真正的灾祸到来时,大宋毫无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