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兴想起往事,看着逐渐腐坏父亲的尸身,不由得泪如雨下,他下起了决心,必须得找一副好棺材,至少也得配得上父亲这样手艺精巧木匠的棺材,安安稳稳地让父亲长眠。
最开始的几天李思兴倒还囤了几文铜子儿,但扛木头这活儿本来耗费精气,劳费身子,原本每天只吃两个玉米馍馍就着开水就能管饱的李思兴,干了这重活后竟食欲大增,为了保证有气力干活,只得改吃六个玉米馍馍,那钱袋里集聚的钱本来就被工头克扣了,又多了几个馍馍,到头来,所剩的钱还不够置办一副薄棺的。
李思兴为了想快点挣足生活费,拼着命向工头承诺要干原先双倍的活儿,工头也被吓傻了,直发愣,心想:还没见过如此拼命地要钱不要命的人。李思兴连续干了十天,白天干,晚上干,白天吃热馍馍就热水,晚上吃冰馍馍就凉水,直到一天夜里,拉起木头往外走出的时候,后面的人一个滑手,那后面半截木头“噗嗤”一下一头撞在他的脊梁骨上,李思兴清楚地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就像某种乐器,“喳喳”地作响,他心想:这下完蛋了。后来他是被木推车推走的,那后背的骨裂让他只能躺在床上,他托了他信得过的张皮子去给他带一点药膏,那张皮子倒也是快添油加醋的料,把十文钱硬是说成了三十文钱,药是带到了,李思兴往袋子里一瞅,攒的钱全没了。
正巧过了两天一个媒婆在李思兴家打转,这媒婆不是给人和人拉红丝的阳间媒婆,倒是专门做些阴间媒娶生意的勾当,只听得她在那里跟唱着河北梆子一样,转着调,打着弯儿唱着:“阳间风景一时美咧,死了却难成双对,若想长长久久睡,还要我这媒婆催……”接着又学着那些昆曲小丹一样,瞪着个眼,翘着兰花指,唱道:“河边大户人家花环姑娘哟,生得好生漂亮富贵哟,却落得个溺水嗝儿屁,谁若入赘阴间当女婿,老爷赵东散银百两。”一听这么多银子,周围住的百姓都跟蜜蜂出窝一样,人挤着人,头窜着头,靠了过来,跟个鼠尾巴一样,交头接耳,问着家中死去的亲戚,有的说自己刚死去的二舅多雄壮,多威风;有的言自己也溺水死掉的二弟和花环姑娘多般配;有的搬出自己死去多年的爷爷,道着什么反正到了阴间,都要轮回的,爷爷也可能变成孙子,还不如去照顾花环姑娘。
忽然众人间平地惊雷冒出一句:“我来!”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只见那男儿一只手微微拂在腰间,另一只手垂于腿旁,这正是李思兴。那媒婆也吃了一惊,道:“小伙子,你没说笑吧!”李思兴回道:“我从不说笑,我愿意以生的身躯入赘亡灵。”众人一阵嘘声,都在嘲笑只为一百两银子,把颜面卖得一分不剩,还要跟死尸通婚的李思兴,众人嚷嚷,“他娘的果真和他老子是一种货色。”“龙生龙,凤生凤,他爹就那样还能生下什么好种?”李思兴紧握着拳头,想起赶紧让父亲入棺安息,又摸了摸那令他疼得死去活来的腰伤,他只好忍了下来。媒婆若有所思,喝了一声:“这可不是说笑,你结了这姻缘,以后也不能婚娶了,如若反悔,老天会降下雷电,将你电死在街上。”李思兴点了点头,随后一步一颤地跟着媒婆去迎亲去了,背后是众人的目瞪口呆和刺耳的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