綷縩的声响经常在夜梦中将刘云兰惊醒,醒来才察觉是李思兴“歘歘啦啦”的呼声,人生一世,不过糙木一秋,刘云兰心中默默想。离古历九月八只有七日了,再过七日,他将迎来新的生活,又望了望满是鼾声的李思兴,心中滞满着不舍。
他这两天已经很少做些木头疙瘩的活儿了,他跟李思兴说了李桂芬九月八日花轿子抬过来,他们就得开始新的生活了,到时候城门口新修的一幢二层小楼便是他和李家大小姐的新房,“李家木活”这间屋子就留给哥哥了,那时候他们挣的钱已经顺利地盘下了这间屋子,连带着茅厕、灶房都是他们家的。李思兴听了没言语一个字儿,只是慢慢地点头,他为弟弟的幸福欢喜,又心中埋着说不出的烂葡萄似的苦涩惆怅。
闲暇时间刘云兰就顺着通城独自走了一圈又一圈,通城不算什么大城,转上一整圈也不过一个时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散过步了,之前是跟李思兴一起散,以后又会是李家大小姐。周围的那些淳朴都能使刘云兰新奇不已,他眺见了铁匠吴三清脆如敲石磬的响声,那些响声好似万点雨滴泛起的阵阵涟漪,弄起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恢弘气势;他瞧到了一排长相俏丽的女人,裹着宽宽松松的旗袍,马叉直开到大腿根部,还听到她们嚷嚷嘻嘻朝男人挑逗的笑骂声;他瞅到了一群断胳膊断腿灰头土脸的乞丐跪在那里,乞讨的瓷碗也是破旧不堪的,边缘已经在动荡和来回折腾中只剩下小小的半截,活像一块四分五裂的破瓦片,伪装成了碗的模样……
在不知不觉中,他便回到了“李家木活”。
转眼间迎亲的日子到了,李家的花轿又准备起行,喇叭吹出一个猿啼般的长音,便无声无息了。
那天发生了通城历史上最恐怖的事。
那被革命军打得抱头鼠窜的倪思忠,一路北上逃跑,走到哪里就抢到哪里,杀到哪里,见到长相俏丽的女子便拖入军营给众将士好番消遣一般,从安徽到山东的几个省有多个县城,被祸害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在那天过后的很多天里,小孩掬水,唇齿之间总会有一股泡苏的腥味,那些黏稠的液体仿佛自由落下的变了异的水滴,混着一摊摊已经被稀释了的血液和不知道是鼻涕脑浆尿液的东西,小孩嘴巴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感觉,只有轻微的苦涩劲儿,没有犹豫,就一股脑儿全喝了……
古历的九月八日,倪思忠流窜的军队跟过街老鼠一样,窜进了通城,与之一起伴随而至的,还有好几百只汉阳造的火枪,几十门火炮。倪思忠比那十多年前的张英更加残暴,那些革命党人的军队已经势如破竹地攻下那些军阀的藏窝地,宛如一只乘风破浪的真龙吐着烈焰烧焦了那些污暗鬼咒。与失败带来的是倪思忠最后洞悉死期的猖狂,口里总是嚷嚷:“老子是张角,黄天是我父,天亡老子不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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