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快生了……快找村门口接生婆啊!”家里的下人李四向门口呆若木鸡的赵五喊道。
不到一会儿,拿着黑色大木桶的接生婆便出现在门口。
接生婆是农村古老的习俗,叫过来的通常都是些年过半百的老妪,农活干不了几亩地,年轻时也没学什么针线活儿,只有干接生这种能领一篮喜蛋的活儿,谋求一些生计。
这个接生婆被称为“王接生”,之前小村儿的居民老是一口一个“王婆”地叫着。
王接生由于小的时候看过戏班来到小村的表演,耳濡目染了那段《水浒传》中潘金莲的戏儿,她总是撇了撇嘴,“小狗崽谁敢叫我王婆,我不撕烂他的嘴!”后来因为她一直为村里人接生,干脆村里人就统一口径叫她个“王接生”了。
王接生是个长相怪异的女人,她那一口的残缺不齐的牙像苍老得没人要的狼狗的牙齿,参差不齐。因为农村有那种丈夫死了,女人要不洗头守活寡的习俗,王接生在丈夫死后为了表现自己的忠贞,就天天不洗头发,那一头又油又花白的头发,在晚上活像碰到鬼。村里的小孩都很害怕她,听到她那沙哑还带着无数痰的声音,早早地就没了人影。
那王接生拿起那像擀面杖的棍子,在女人的肚子上撵着,跟滚饺子皮一样,拼了命的要把那孩子滚出来。接着王接生又用出吃奶的劲儿,要将那胎儿的腿从娘胎里像拔草一样生生地拔出来。
只瞧见王接生汗流浃背,那沙哑的嗓子奋力地喊着,仿佛一只瞎了眼的母驴在那里嘶叫,显得自己干着天大的活儿,那活儿比天要重、比地更厚。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权威,她口里又念得振振有词,什么和尚念的经语,道士念的咒语,好似一窝蜂地从她嘴里倒出来。
接生婆这种卑浅的职业,现在看来,就是一种运气。那时候可是要烧香拜佛的,接生婆接生前总是要去夫子庙弥勒庙拜上一拜,年轻的时候跪着磕头祭拜,老了就趴在那里,哼哧哼哧跟头母驴一样拜。运气极好的接生那叫上签,遇到生娃子健将,搞不好出来一对龙凤胎抑或是一对双胞胎,那便是人中龙凤,天中神明,接生婆以后身价也会高一些,一篮鸡蛋变作两篮或者三篮了,忙说是法事显灵了;运气不好不孬,抽到中签,产个男娃,一篮喜蛋也会工工整整摆在跟前,仿佛跟那睡熟的孩子一样,可人至极;运气最次的就是抱上一个哭啼皆非的女娃,整个家族也都跟着哭得稀里哗啦,犹如雨后的春雨淅淅沥沥淋个不停。其实遇到难产死胎的情况也比比皆是,只不过都认为是泥菩萨降的妖魔、忤逆,加之接生婆那疲疲沓沓地耷拉和惶惑的危言耸听,老爷总会以为不吉利随着难产与亡故一并流走了,而那接生婆也要到庙里跪足个三日,以慰藉亡灵。言而总之,大户人家里生孩子找接生婆和那些没钱没势的自己生都一样,只不过是封建的思想作祟罢了。
刘府屋里一片慌忙。接生婆一阵匆忙地喊叫,像杀猪的屠夫胡乱操着猪肉;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干着徒劳的工作,像一群阴雨天的蚂蚁胡乱地搬着食物;刘老爷搓手顿脚,那阵焦急的心情仿佛燃烧得明明亮亮的火烛,烧遍了他心中的每一片角落、每一抹死角。
刘老爷子名刘旺男,字云之,刘家十多代香火,明明家大业大,但就到这第十二代——也就是刘旺男爷爷的时候,便怎么生都是女孩,年过半百,才老来得子刘旺男的父亲刘大山。刘大山也是只生了一个男孩,便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取名旺男。到了刘旺男这儿,前面几十年,正妻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妾也只给他生了个女儿。
刘旺男已经五十一了,怕到了自己这里,给祖上断了嫡系香火。于是各种念叨都出来,一会求求观音,一会求求如来,犹如热锅上的蚂蚱到处乱蹦。
“哇哇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