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乾朝的科举体系内,童子试属于第一阶段,入门级的;而秀才功名也只算是士大夫的最底层,拥有些权利,并不多。
但万丈高楼平地起,想要走到高处,基础的第一步必不可少。
陈铮之前已经考过前面两关,获得“童生”头衔,不用再去考县试和院试了,直接参加最后一关府试即可。
可就是最后一关,他屡次折戟,考不过去。
对此,旁系族内的老人们总是说陈铮“祖荫太薄,导致时运不济”。
在以前,陈铮深信不疑,所以孤注一掷,想要认祖归宗,只要成功,便能得到先人祖宗们的青睐和庇佑。
到那时候,不但父母阿婆们能迁入祖山,自己同样会时来运转,青云直上。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当然了。
参加院试的流程早已熟手,主要分为报名与保结两项,其中报名容易,花点钱而已;保结则不同了,不止花钱那么简单,还得有一定的人情面子才行。
出身陈氏,以往同意保结的廪生人员都是同族中人。
彼此同姓,沾亲带故的,只要给的人情足够,不会为难。
然而今年不同,出了问题。
“陈铮,抱歉,我无法帮你出具保结……”
“陈铮,听哥哥的一句劝,你今年没有文运的,不适宜去考,何不等到明年再说?”
当陈铮备好手信礼物,登门求人时,接连两家,都碰了个软钉子。
他心知肚明,背后肯定是九叔发了话,至于怎么说的,问也没用,让人难做罢了,更不会问得出来。
陈氏族规中本有条文,不能打压欺凌同族,不分嫡系或旁系,但有什么用?
王法律令都明文禁止贪腐咯,可衙门中的官员,有几个真能做到两袖清风?
很多时候,律法会因人而异,从来做不到真正公正。
况且,不管是陈一公,还是陈渭斌,他们从没有露面说过陈铮的不是,
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九叔出面,但只是不咸不淡地提过那么一句话而已,根本构不成把柄。
说的人可以轻描淡写,听的人则要郑重其事。
文章取士,但文章本身,就代表着人情练达,从没有标准的说法,即使闹将起来,也很难抓到把柄。
古往今来,关于舞弊的案子,基本是泄题和夹带那些,极少听说会因为没有录中某人而引起的。
因此,如果陈铮没有考中,也没地方说理去。
若开此先河,那每一届考试落榜的考生都可以闹了。
陈铮心底有烦躁之意涌起,只感到四周的一切,犹如一张大网,从始到终,都是将他困在其中,差别在于是否收缩起来了:“老师,那你的意思?”
杜元亭看着他:“我也曾年少过,血气方刚,无所畏惧,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心宽无私,就能闯荡天下,改变世道。可到了后来,我才发现,能改变的,只有我自己。”
其没有明说陈铮该怎么做,但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若是去考,注定考不中,何必为此而与陈氏大房对着干,得罪了对方?倒不如顺水推舟,得个人情,在宗族内要好办得多。
在乾朝,个人与宗族之间的关系相当紧密,根本无法切割开来。
说起来,从小到大,陈铮本身算是在族中有一定获益的,比如读书,比如练武,比如借钱等。
如果没有宗族,他不会获得相关便利。
当然,作为个体成员,族中子弟也会为宗族提供贡献。
贡献越大,地位越高。
陈铮忽地笑了:“老师,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要改变天下,我现在只想改变自己,以及提升自己。另外,我认为,陈氏大房和陈氏宗族并不是一回事,他们因为一己之欲而打压同族,我觉得是不对的。”
杜元亭双眸闪过精光:“既然你决心已定,老师自会支持你,我这就把愿意保结的人员名单写给你,你分别去找他们即可。”
“多谢老师。”
陈铮拿着名单,告辞离开。
其背影挺拔而坚决,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杜元亭满心欣慰,这才是他希望教出来的学生:有气魄,有胆勇,遭遇不公,敢于抗争,而非畏手畏脚,苟缩起来得过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