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刺痛他,她要刺痛他!谁让你要让我受尽这种冷落?我不惜自己的身份,随你远行塞外,虽易装埋名,但就不顾忌别人的耻笑吗?难道只有你怕别人的耻笑,我就不怕?而你、还算是个男人。
韩锷的嘴里忽很苦很苦,喉中甚至有了一丝腥腥的意味——原来是这样。他苦苦地道:“那么,前日杀的那吴军需,他贪赃的事你其实早就晓得了?而他的那些帐,本来也不是他一人的帐,怪道数目会那么大,怪不得他临去时会有那样的遗言。”
杜方柠的唇边浮起一丝嘲笑:“韩宣抚使,你太简单了。咱们汉人朝廷的事都是这样。混水摸鱼,大家谁都别说破好了。我即有自己的收益,怎么能太详查别人呢?大家毕竟都是辛苦搏命而来,谁都不用点破那层窗户纸。那样的人,不给他些甜头我又怎么办?”
韩锷的脸色忽变:“那我下令杀他,你为什么全不阻拦?”
杜方柠激声道:“——军威,是为了军威。你的军威是我们外面的架子,这个架子无论如何不能倒!它是用来招摇于世好让人倾心归顺的。而我们——我们的贪渎……就算是贪渎吧,却不能露于明面的。也就是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明白的要办大事必需的润滑,你以为所有人都象你一样可以无所顾忌,只为了一个什么道义,搏命而干?”
韩锷怔怔地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杜方柠看着他面上痛苦的神色,先还在笑,得意于自己终于刺痛他了,报复了他这些日子的冷淡。可笑着笑着却心虚起来,接着,她懊恼地感到自己的关心。是的,她还是关心他——但又何必跟他说这些呢?虽然,那些都是实情。但锷、他有他的道义与担当,很单纯很孩气的担当。自己起码不该以如此恶毒的语气来说这些的,她起码该和缓些地慢慢和他说起那一切看似光明背后的所有阴暗与虚假,但那些都是必需的,他要明白,没有那些,没有那些钱,没有那些交易,她也无法在东宫也朝庭家门之间摆平!他就不能理解她吗?她随他远赴塞外,无论在韦家,还是杜家都已出格了。她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他,也该容许她在私暗处给自己的家门、背景与身后的诸般势力一个交待吧?
韩锷忽然虚弱地道:“方柠,对不起,你先回去吧。”
他的口音如此萎弱。杜方柠一惊。她站起身自觉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男人的清傲与自责的眼。
——他原来并不是在责备她,他是在自责,自责错杀了一个军需官,哪怕那人也有错,但即有根源,就错不至死。他不要求她什么,他把责任一个人负。自己早该知道,锷是一个如此惯于自责的人,甚或总把别人,把整个外界的错处都算在他自己没有明查的份上。杜方柠虚弱地站起,看到韩锷的头上冷汗直冒,却已无力再表示关心。因为她怕自己真的会软弱失控。可她行到门边,还是不由停了停步。韩锷似乎大急,喝了一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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