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张典史信不信,眼下他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西门恭说谎。
十字坡凶案的审理只能暂且延后。
张贵、王五、朱阿四全部身死,剩了一个当事人杜万才却不知踪迹,总得把殴斗双方都找来才能继续审吧......
县衙西跨院吏房值房。
蔡家三兄妹同在此间。
一名吏房公人匆匆走进来,把大堂内发生之事讲了一遍。
蔡家长子吏房贴司蔡赟望着窗外道:“这群皂衣,惯会胡搅蛮缠......”
又穿了男子样式襕衫的蔡婳坐在公案后的胡椅上,一双大长腿交叠搭在公案旁,唰一声打开折扇摇了摇,疑惑道:“大哥,没道理呀!便是有泼皮生事,也不至于把人杀了吧?”
“嗐,无妨。兄弟快回吧,便是伤口不深,一直渗血也不是个事。”
“好。”
陈初离了县衙,却并未去医馆处理伤口,而是去了一家临近酒楼。
定了一台席面,又单点了些烧鸭烧鸡,随后回转县衙大狱。
几名当值狱子见陈马快送来好酒菜给大伙解馋,不由连声道谢。
陈初寒暄几句,把狱头周大根拉到了一旁,低声道:
“周大哥,今日押解来的刘氏兄弟是我的弟兄,大哥照应着些,莫让其他兄弟为难他二人。”
“放心吧,今日鹭留圩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既是陈兄弟庄子上的人,我们又怎会凭白打骂......”
“谢周大哥,我现下能去见他们一见么?”
“这......这案件尚未审结,按规矩是不得与外人相见的.......”
‘按规矩’陈初懂......从腰间褡裢莫出一角银子塞了过去,周大根假意推让几下,最后道:“那兄弟快些,我帮你在外盯着,省的张典史那帮人找麻烦。”
“好......”
大狱内。
弥漫着一股久不通风的酸腐气息。
一名狱子开了门锁,陈初矮身入内。
木讷坐于墙角的刘家兄弟听到动静,不由自主往阴影里缩了缩。
“大牛、二虎,是我,陈初......”
陈初低声讲了一句,从怀里掏出油纸,分别裹了一只烧鸭一只烧鸡。
刘大牛拘谨地看了陈初一眼,随即手脚并用趴了过来,镣铐哗啦啦作响。
而后抓起一只烧鸭,一撕两半,自己啃了半只,剩下半只递给刘二虎。
刘二虎却依旧坐在阴影里,双手抱头,不声不响。
见他这般模样,刘大牛跪在地上边啃边含糊不清道:“便是死也要做个饱鬼!有这般好吃物伱还不吃,等甚?”
“你们莫乱想,这不是断头饭,你们也死不了。”陈初道。
刘大牛闻言看了他一眼,牵强一笑。
看那表情,也知不信。
陈初在一旁的地上坐了一会儿,心知现下说再多也没用,便起身道:“明日,我再来送吃食,你们只管安心待几日,这大狱里没人欺负你们。”
说罢,陈初往牢门走去,只是刚迈出一只脚,却听身后刘二虎囔声道:“东家......”
“怎了?”陈初回头。
只见坐在墙角的刘二虎抬起了头,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是哭过几场。
“东家......今日打死那泼皮,俺不后悔......”颤声讲了一句,这名二十出头、最远只去过的桐山县城的老实木讷年轻人,眼泪便滚将出来。
似乎是嫌自己不争气又哭了,刘二虎倔强的抹了把眼泪,接着道:“东家与大娘子都是好人......这些日子,俺娘、嫂嫂、家姐都能吃饱了,侄儿甥女还能有书读......庄子里也变好看了......这样的鹭留圩俺看着欢喜.......谁若敢来坏咱这庄子,俺就跟他拼命......所以俺不后悔......
只是......俺爹娘没人养老送终了,俺只求东家能接济俺爹娘......待俺哥俩上路了,莫让他老两口饿肚子......”
平时不善言辞的刘二虎说完这么一大段,再次抱头痛哭起来。
陈初立于牢门旁,稍稍沉默后,忽然展颜一笑,“二虎哥,往后这鹭留圩你看了会更欢喜......以后,或许有咱们为了守护鹭留圩而需跟人拼命的一天,但绝对不是现在,你且放宽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