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仿佛被针刺了一下。“胡说八道!真是笑话!让我给他做生意的本钱?除了吃喝玩乐,这个巴黎来的浪荡公子哥怕是连斤两都闹不清楚!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血汗钱打水漂!休想!欧也妮,难道你想让我给他钱?好啊,好啊!一个过来才不到两天的浪荡子凭着张女人一样的脸蛋就让你开始算计起养你二十年的老爹!你是打算把我的房子也拆了好补贴他上路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半点也不在意是否会惊动此刻三楼阁楼间里的那位可怜侄儿。
躺在一楼夹道地铺上睡得像死猪的娜农根本没半点反应。老头儿的这阵叫嚣,倒是惊醒了睡在二楼的葛朗台太太。可怜的女人,胆战心惊地摸黑来到楼梯口,颤巍巍地问了一句“上帝啊,这是怎么回事”时,老头子怒吼一声:“见鬼的上帝!睡你的觉去!”
葛朗台太太被吓得差点跌坐在楼板上,再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只紧紧抓住楼梯栏杆,屏住呼吸想尽量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欧也妮在黑暗中笑了下。讥嘲,也带了点冷意——这样谈话,也挺好的。至少不用隐瞒自己的真实表情。
“父亲,您先别激动,让我来猜猜您现在在盘算什么。”欧也妮靠在椅背上,语气反而变得十分轻松——时间就是最好的雕刻师,它能让善转恶,让美变丑。上辈子的最后二十年,在彻底的冰冷和绝望之中,她也依旧保持着内心深处最可贵的那份柔软和仁慈。她慷慨地帮助了无数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那张让她踩在脚下的巨大财富宝座,却让她再也不会对身边的人轻易表现出这样的柔软和仁慈。相反,她从一个看到别人落泪也会跟着伤心的年轻小姐变成了习惯躲在暗处不动声色窥测敌人意图的个中老手。
她的语气更笃定了。
“倘若我猜想得没错,您现在应该已经有了个大胆而惊人的计划了吧?关于已经死去的您的兄弟,您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地发一笔死人财。方式就是宣布改破产为清算。那些本已经绝望的债权人如同遇到救星,不但会接受您用折扣后的价格赎回债券,甚至也会同意您提出的延期付款的要求——倘若他们不接受,砸在他们手上的葛朗台商号债券就是一叠废纸!所以一切条件都任由您开。在您计划如愿后,您就等待债券的升值——这是可以预见的,巴黎的债券市场正处于上升的黄金时期,等个一两年后,一旦等到债券上升到您预期的价位,那时您再脱手。转手之间,您不但不可赚到一笔不菲的差价,而且,也能抵偿当初许诺给债权人的本金,对吧?”
仿佛心肝被世上最锋利的铁钩给猛地勾出了胸膛,老头儿猛地从角落的椅子上弹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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