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离赵家只隔了一条街。喜棚扎在牌楼下,站在季家铺子门口抬眼就能看见。季家母子三人安步当车去贺喜,坐在喜棚里吃席听戏,与别的街坊邻居并无不同。季氏体恤下人,没带侍侯的嬷嬷和侍婢——小门小户坐喜棚里吃流水席,身后还站着人侍侯,落在街坊邻居眼中,会被耻笑猪鼻子插葱装象。
季氏被赵家仆妇从侧门“请”了出去。她回头望着门口站立的两名家仆,再一次感觉到没有家族撑腰势单力薄的悲哀。
季耀庭与男客们一处,在前堂吃席。季氏不方便闯进去寻他。她急急地往家赶,想叫季富兄弟或田贵进赵家找季耀庭。才走到牌楼下,季氏听到有人叫自己。她转过头,看到了朱二郎。
“季婶儿。怎没见着大郎?”朱二郎和他的一群闲帮朋友占着张桌子吃席。自青羊观一别之后,季耀庭绝口不提亲事,他心里就明白了季英英的态度。难过了一阵,就听说赵修缘和牛副都督家的小娘子定了亲。朱二郎的心思又活了。他琢磨着等赵修缘成了亲,季英英也该死心了。这一回朱二郎吸取了教训,没有巴巴上门提亲,一直忍到了今天。
季氏失态地握住了他的双臂,激动得声音直颤:“二郎,婶子求你一件事。”
朱二郎吓了一跳,迭声说道:“婶子有什么事,二郎自当尽力。”
“去,去赵家把大郎叫出来。”季氏喘了喘气,突然担心起季耀庭来。他是季家独子,他要出了事,她就活不下去了,“还有,去找桑长史府家的桑十四郎。他是女方娘家送亲的人。二郎,找他来。婶子就在这里等着。”
桑十四郎?大方请自己饮茶,送菊花给自己的长史府郎君?“我认得他。我就这去。”朱二郎见季氏脸上泛起激动的潮红,心知定有事发生。他突然间就聪明了一回:“二娘呢?她怎没和您在一起?”
季氏想起女儿,张了张嘴,哽咽道:“你快去。”
季英英真的出事了?朱二郎心头一紧,叫了自己的闲帮兄弟搬了条长凳扶季氏坐下,撒腿就跑向了赵家。
季氏盯着他,看见他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一颗心落到了实处。益州府太小,蜀地太过封闭。赵家,实不知自己的实力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渺小如蚁。她微微一笑,摆开大袖合于胸前,欠身行礼:“大恩不言谢。”
季氏行礼的姿态让桑十四郎慌得退后一步,揖首长躬还礼:“夫人放心,在家静待佳音。”
目送着季氏离开,他摇了摇头嘟囔道:“怪事,我怎的称她为夫人。季家不是开着小染坊铺子的么?”
没有心思再去琢磨季氏,桑十四拂袖朝赵家走去。展露在季氏面前的斯文优雅变成了纨绔们寻刺激时的兴奋:“新郎倌一直不露面,得把他找出来才行呀。”
——……——……
浣花溪旁的树林里,团团围坐着五六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其中一人没有拉上面罩,瘦脸两撇小胡子,正是靳师爷。
赵家的喧嚣热闹被风远远吹来,越发显得树林里清幽无比。
他望向沉默坐在一侧的男子,低声说道:“小人没想到主子竟然亲自来了。这等小事交付小人去办就好。主子何必涉险?”
男子身材高大,蒙脸的黑巾外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本王迟早是要来的。你们照计划行事即可。”
这时,一条黑影悄无声息闪身进了树林。他靠着树吹出两声鸟叫。听到林中传出同样的鸟叫声,他这才走了进去。
望见林中诸人,来人单膝下跪轻声禀道:“季家三人进了赵府,出来时只有季氏与被灌醉酒的季大郎。只是季家多了两人。是同住三道堰的朱家二郎和他的伴当。”
靳师爷马上说道:“季耀庭尚未搬进东跨院新居,应该在前院歇息。不会发现咱们。”
为首的男子没有说话。众人陪着静坐了小半个时辰后,他站了起来:“做得利落点。本王去瞧瞧热闹。”
靳师爷恭敬地回道:“主子放心,必不让人瞧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