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冬天的雪覆盖了整个关中,一场又一场的大雪使得朝野上下惊忧万分。
所幸京兆府连续几年不计回报的投入,使得关中附近的民舍不断得到加固与修缮,加上上下官员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各地稍有险情便上报至应急处理衙门,关中各地的驻军会在各级官员的指派之下迅速予以救援,正五十年一遇的灾害天气居然并未造成多少损失。
民舍得以保全,仓储之中又足够的存粮,赈灾粮食可以及时发放,百姓便不至于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又有谁愿意撇家舍业沦为流民呢?
固然安南运回来的稻米远远不及关中本地所产粮食好吃,可到底能够填饱肚子……
当天灾也无法令勤劳的华夏人民屈服,那么缔造一个辉煌的盛世自然就在情理之中。
百姓家中有粮、手中有钱,过年的时候自然会买上酒肉好生犒劳一顿辛劳了一年的自己,顺带着也会满足孩子们的小小心愿,扯上几尺布给孩子们添上几件新衣服,精美的糖果也买上几斤,各式各样的小吃也会喂进孩子的嘴里。
老人慈祥的笑容溢满了脸上的皱纹,孩童清脆稚嫩的笑声响彻街巷山野,浓浓的年味儿便飘荡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有些时候,幸福如此简单。
然而这简单的幸福,却来之不易。
因为在这阖家欢乐的背后,是朝野上下的官员们勤政爱民清正廉洁,是北疆西域的兵卒在冰天雪地之中戊守边疆,是水师船队穿梭海上剿灭海盗打击敌国……
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每一份宁静与幸福背后,是无数人默默无闻不求回报的付出与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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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流程是繁琐而冗长的,尤其是对于那些诗礼传家的世家门阀而言,更是一丝一毫不能懈怠。
出外游学的子弟、在外经商的族人,无论隔着多远,只要能够返回家中,哪怕是跋山涉水亦要回家过年。从古至今,春节便象征着团圆、幸福、阖家欢乐,哪怕仅只是为了回家给父母亲长看上一面,磕一个头,也从不畏惧路途之艰难。
到了腊月二十八,随着身在外乡的子弟纷纷回家,便有成群结队的孩子戴上形状凶狠的面具,跳着奇怪的舞蹈,一家一家挨门挨户的穿堂过院,此之谓“驱魔”,意在祛除疫病。
当然,春节最重要之仪式,便是祭祖。
到了年三十,无论皇室宗亲亦或是世家门阀,甚至于黎民百姓贩夫走卒,都会在这一天将家中最丰盛的食物摆上供桌,燃上三柱清香,表达对于逝去祖先之缅怀与祭奠。
哪怕再是山野之间的懒汉,也不会忽视掉这样一个仪式。
故而宴席上的气氛非常轻松愉悦,妇人们也都多喝了几杯,一个个两颊染红,喜气洋洋。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窗外一朵朵烟花升腾而起,在半空中炸响,各式各样的烟花在夜幕之中绽放,络绎不绝的鞭炮声响彻长安城的每一个里坊,每一处角落。
房俊坐在花厅的窗前,手里握着一杯热茶,看着布满整个长安夜空的烟花,心里不禁感叹一句:这才是过年啊!
连烟花都不能肆意燃放的春节,自然没有了那种普天同庆的热烈气氛,还能剩下多少年味儿呢?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百姓的生活一年好过一年,然而有些传承在血脉里的东西,却渐渐流逝在那种所谓的富庶优渥当中。
过年不许燃放鞭炮,端午被别人抢先抢先申遗,九九不再登高,中秋不再赏月……反倒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洋节”大行其道,在年轻人当中越来越红火,趋之若鹜。
传统文化的没落,是一个民族的悲哀。
当孩子们拿着玫瑰花向不止一个女孩儿公开示爱,然后携手共赴酒店,当平安夜满街的苹果,一对对少男少女却迫不及待的开了房间……华夏民族传承几千年的优雅与坚强,被某些人编织出来的放纵与自由彻底湮灭。
结果便是崇洋媚外大行其道,凡是别人的都是好的,凡是自己的都是糟粕,年轻人几乎丧失了是非对错的起码判断。
异族的弯刀铁骑坚船利炮未能截断我们的传承,却将要毁在所谓的“文化开放”之下……
当一个民族失去了文化优越感,固然再是富裕,也距离灭亡不远了。
身旁的金胜曼依偎在窗前,两只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外头时不时腾空而起的烟花,不可遏止的震撼流露而出,且不断的张开红唇,发出一声声赞叹。
在新罗王宫里长大的真德公主,何曾见过这等绚烂璀璨之颜色?
一旁的萧淑儿便觉得好笑,挺着大肚子,笑问道:“以前没见过燃放烟花?”
金胜曼的眼睛舍不得从漫天烟花当中收回,下意识答道:“倒是见过,只是没见过一下子燃放这么多。”
长安城中但凡婚丧嫁娶,如今都时兴燃放烟花,可是如同除夕夜这般满城皆放烟花的盛大场面,却是她见所未见。
萧淑儿便说道:“你每见到一朵烟花升空盛放,都代表着咱们家的库房里又多了几贯铜钱,烟花燃放的越多,咱们家的收入便越是丰厚。”
金胜曼愕然回首,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萧淑儿。
这满长安城的燃放烟花,又与咱们家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