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太子允准,李靖终于放开手脚。
首先自然是将皇城之内的妃嫔、宫娥、内侍尽皆撤向玄武门,好在玄武门并非单独的一座城门,其内外皆有瓮城、箭楼等数座庞大建筑,倒也不虞无法安置。虽然此举于礼不合,且有“亵渎妃嫔”之隐患,但局势如此,已然顾不得许多。
长乐、晋阳等公主与韦妃、杨妃、燕妃、阴妃、徐妃等妃嫔自然是第一波撤走的重要人物,命令下达之后,皇城内外一片惊惶。原本被叛军围攻多日早已人心惶惶,此刻又骤然撤离,难免会认为局势已然崩坏,皇城再不可守。
旁人还好一些,那些李二陛下的妃嫔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悲戚难言,她们的身份注定了一生高贵,同时却也给予了太多的限制。可以想见,一旦她们撤出皇城与兵卒同处,就好似受到了玷污的白玉一般,无论如何都将遭受无尽的构陷与诘难。
万一待到李二陛下回京之后认为她们“不洁”,故而打入冷宫,一辈子可就毁了……
故而,多有恋战宫阙不肯离去者。
然而李靖治军,言出法随,岂容不遵?不过也不必对这些妃嫔太过无礼,只需让兵卒进驻其宫阙,摆出一个“你若不走咱们便一起进去”的架势,便足矣吓得那些妃嫔花容失色,唯恐这些兵卒冲入宫阙寝殿,忙不迭的收拾衣物细软,带着宫女内侍乖乖的前往玄武门……
……
李承乾一身戎装,臃肿的身姿倒也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迎着漫天风雪站在甘露门前,一手摁着腰间宝剑,一边相送一众妃嫔、公主、皇子以及东宫内眷,并且一一予以宽慰。
东宫内眷并无太多嘱咐,该说的话刚刚已经说完,只是临别之际,对视着太子妃苏氏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李承乾自然柔肠百转、唏嘘不已。
那些妃嫔宫娥则不易交待太多,但凡多说几句话都算是“逾距”,引发争议诘难也就罢了,一旦毁其名声,那可就悔之莫及。
对于自己的兄弟姊妹,才算是让一直压抑着心头忧郁愤懑的李承乾稍微得到释放……
“毋须担忧,只不过是叛军势大,以此拉开战略纵深的策略而已,用不了多久,便可重返宫内。”
李承乾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安抚几个年幼的姊妹。
男孩子还好一些,即便是装出来的坚强也似模似样,只是看着娇俏秀美的兕子一手扯着常山公主一手扯着新城公主,两个小公主一脸纯真疑惑不解又有些惊惧的模样,令李承乾内心刺痛,分外自责。
自己若是许下与长乐一般的诺言,怕是日后这个小妹就能如奉纶旨,不知做下何等惊世骇俗之事……
只得敷衍道:“都是为兄的亲妹妹,又岂能分个彼此?自然亦会好生疼爱。”
“哦,多谢太子哥哥。”
晋阳公主甚为不满,偷偷撇嘴,明显很是偏心嘛……
长乐公主轻轻打了妹妹手背一下,让她莫要作怪,笑着对李承乾道:“兄长放心,无论何时,吾都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李承乾颔首,即便心中再是不忍,也知道此地一别,搞不好便是生离死别,强忍心中酸楚,勉强笑道:“孤就是这婆婆妈妈的性格,倒是让弟弟妹妹们见笑了,时辰不早,快些赶往玄武门吧。”
“喏!”
长乐公主敛裾施礼,在她身旁,一种弟弟妹妹尽皆恭恭敬敬的庄重施礼。出身帝王之家的孩子较比寻常人家自然懂事的早,耳濡目染甚为早熟,都知道此刻局势危急,叛军随时都能攻入皇城,到时候太子哥哥面对的就将是疯狂的叛军,生死或许只在一线之间……
对于李承乾,皇子公主们或许没有太多钦佩敬畏,但却是各个愿意亲近,无论他们犯下何等大错,李承乾总是不忍叱责,甚至每当被父皇责罚,每一次都是李承乾闻讯赶到,为他们求情。
大家都知道李承乾身为储君饱受诘难,认为他不会是一个好皇帝,但皇子公主们却明白,好皇帝不一定是个好哥哥,而一个好哥哥,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比一个好皇帝更为难得……
晋阳、常山、新城三位小公主被气氛感染,哭哭啼啼拉着李承乾的手,就连一旁的赵王李福、曹王李明亦是暗暗垂泪,抽噎之声四起。
李承乾握着两个小妹妹的手,板起脸,难得的摆起身为兄长的威严,沉声道:“吾李唐子孙,固然非是世间豪杰,亦要脊梁挺直富有担当,何故这般悲悲戚戚?徒惹人耻笑!”
几个弟弟妹妹不敢再哭,由长乐与晋阳挨个牵着手,向着北边风雪之中的玄武门行去。
李承乾立在甘露门前,遥望着妻儿弟妹在禁卫簇拥之下渐行渐远,心中郁愤难解,好半晌方才吐出一口浊气,毅然转身,返回太极殿。
叛军攻势愈发猛烈,整个皇城都笼罩在震天的厮杀声中,各处告急战报如同雪片一般飞入太极殿中。
处处告急,似乎城破只在眨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