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上,即墨的兵力若非处于劣势,又怎会让伏契人一次次有机可乘,次次北上?
最险的一次,我被追至东边卧龙口,那里几乎临海。
我一路逃上了悬崖,身下坐骑飞身扑下的一瞬,我滚落到一旁半人高的野草中,躲过一劫,而我的马,便为此殒命。
原以为,我还能用身上的盘缠再换回一匹马继续剩下的路,然而,连这都成了痴心妄想。
一切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卧龙口九层叠珠塔上极目远眺,希望能找回已经迷失错综的路。旁边是一个富庶人家,雍容的妇人抱着看来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儿坐在廊边,身后有下人喋喋不休,说着卧龙口的传说。
东方,本就是青龙盘踞之地。卧龙口属最东之地,又处沧浪海边,向东,便是大海。
传言,上古时节,便是在这片海上,飘飘然而至蓬莱仙人,或婀娜曼妙,或华贵端庄,仙乐响彻整片茫茫大海,青龙腾起,光躯蔽日,凡人皆匍匐于地,虔心敬拜。而这时,忽有一人自人群中腾跃而上,光芒甚至盖过那弥日的青龙。
那人成了仙,随蓬莱诸人自东飞跃大海,往九重天而去。
自此,这青龙蛰伏之地成了卧龙口,千万年来,被历代帝王所尊崇。
人人都是想要得道成仙,长生不老的,然而飞升的人,却只有传说中的那一个。那人的名字,都没有留下。
妇人眉目和乐,身侧的男子屈身抚弄那小女孩子玲珑的鼻尖,那孩子咯咯的笑了,笑声很是清越。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这是最寻常最温情的一幕,我从未见过的一幕,从来不会在我的身上发生的一幕。
羡慕成了习惯,最后,便如同痛楚一样,成了麻木。
男子的脸色忽然变了,顾不得礼节有别,伸手便抱紧了妻女。
我知道他在畏惧什么,脚下的大地,华美的楼阁,震颤之中都显得那么弱不禁风不堪一击。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崩塌。
叠珠塔金碧辉煌,雕梁画栋,而今,那沉重的黄金都已经扭曲变形。榫卯上纹饰的飞天仕女姣好温婉的容貌变得狰狞可怖。
狞笑,我还未曾见过这样的狞笑,仿若最发自内心的诅咒,恍惚间,不知是阳光太过刺眼,还是眼前太过令人迷眩,我仿佛看见了剥皮地狱的景象。
周围的一切都在坍塌,连同脚下都在死命的震颤。
对面的女孩早已没了笑容,恐惧的神情僵在脸上,一双小手死死攀住妇人的手臂。
男子勉强扶起早已站立不住的妻子,正要向外跑,身后,却是贴金的廊柱狠狠砸下。
我与他们中间的那段地面,倏忽四分五裂。
男人在最关键的一刻,推开了女人,一双腿,便那样在倒塌的柱子下碾碎。
他跑不了了,女人瘫坐在地上,小女儿显然已经吓傻了,耳中,只有男人撕心裂肺般一声大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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