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你的主人经历了什么,告诉我,你经历了怎样的颠沛流离,以至于这些小家伙,全都星散……”
指尖光华悠然腾起。粉白、胭红,黛青,鹅黄。各种各样的光芒当中,多了一种格外厚重、格外幽深的颜色:
似枯瓠,似秋叶,微微凝紫,暗暗含光。仿佛是妆奁盒本身的漆色,又仿佛,凝聚了百多年的时光,百多年的怀念和牵挂。
“原来,校正了结构,也算把修复进度推进了一大步么……
如果能看见进度条,不知道会不会显示‘修复进度75%’这样……”
沈乐脑海中念头一转,就听见轰然一声,天地震动,头顶上灰尘簌簌而落。
他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又是轰、轰、轰,连声巨响,夹杂着大人的惊呼与孩子的哭喊:
“哇——”
这情形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仿佛什么时候,曾经身临其境。
沈乐微微抽了一下鼻子,闻到一股硝烟味道,恍然大悟:
是了,是在小木偶的记忆里,是在小木偶的第一任主人,那位老人的记忆里。
当时也是这样,爆炸,轰炸,接连不断的轰炸。
哪怕不是被直接命中,只是间接震动,也让一整条街房倒屋塌,大人、孩子,不知道多少人埋在断木瓦砾下面……
战争,来了啊……
再环顾一圈,这房子的地板磨损了不少,明亮的漆色下面,露出斑驳的木头本色,墙边的护墙板上,却还依稀能看到旧时繁华。
旁边房间里走出一个中年妇人,抱着奶娃娃,不停拍哄:
“琳琳不怕,琳琳不怕啊……没事的,没事的,炸弹没炸到我们这里……阿新!你要干什么!”
“妈!我实在忍不了了!”名叫阿新的年轻男子被母亲喝住,不得不从门口转回,面带怒色:
“鬼子兵都打到家门口了!我要去参军!要去报国!再不去,我们脚下的土地,就要落在鬼子手里了!”
“不许去!!!”做母亲的还没开口,楼下噔噔蹬蹬,又冲上来一个年轻妇人。满面怒色,张开双臂拦在丈夫面前:
“你去了我怎么办?妈和琳琳怎么办?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你走了,是靠妈去教书赚钱,还是靠我去医院做护士,养活妈和琳琳?
就算你不考虑我,也要考虑妈,妈含辛茹苦,守寡二十年把你养大,是让你随随便便去死,丢下我们一家孤儿寡母?!”
“淑兰,你不能光想这些。”阿新被妻子问得脸色阵红阵白,满头大汗。他放软了声音,半是解释,半是哀求:
“我知道家里也难,不能缺少顶门立户的男人。但是现在,国家更难——
先前鬼子吞并关外,说是离我们远,我们可以徐徐图之,可现在都打到家门口了!再不抗争,我们就成亡国奴了!!!”
可是现在参军,又能怎样呢……
沈乐在心里默默叹息。淞沪抗战,卢沟桥事变,南京大屠杀……一败再败,到曙光乍现,再到恢复山河,那还要很多很多年啊……
年轻的阿新,如果毅然决然投身抗战,他能活到胜利那一天吗?
他还能和家人重聚吗?
“我不是阻拦你。”正在思忖着,中年妇人淡淡开口。
多年守寡的岁月,在她眉宇间刻下了抹不去的悲哀,然而,随丈夫投身最初的革命,又在丈夫牺牲后守护家庭的岁月,又为她添了几分坚毅。
此刻轻声说来,不管是恼怒悲哀的儿媳,还是为难却坚持的儿子,都立刻住声,屏息聆听:
“但是阿新,你也说过,现在的国府,**糜烂,只知内斗。这样的组织,真的值得你去加入,去抛头颅洒热血么?
你还年轻,正在读大学,本事还没有学成,投身军队,除了一腔血勇,对家国也没什么补益。
咱们家在租界,鬼子不敢打进来。妈妈希望你,再想一想,再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