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晚的手从狐妖身上弹开,游目四顾,却有些惊心动魄之感。
不为别的,却原来就在她接触狐妖的同时,草洗间内其余杂役也都开始接触到了分配给他们的妖尸。
有一名杂役分到的是一只黑漆漆的漏壶,那漏壶瞧来只有两个巴掌大,漆黑的壶身上布满了如同血管般的深紫色经络,这外形本来就称得上诡异可怖了——
那杂役双手将漏壶捧起,浸入草洗药液中,下一刻,他的脚下忽然一滑,也不知怎么他整个人就猛然向前一扑。
“啊!”他右侧的一名杂役惊叫。
只听哗啦水声,洗刷漏壶的杂役就这样一头栽进了他身前的水缸里!
宋辞晚站在他左侧,就这样眼睁睁看见那人露在外头的双脚忽地向上一蹬。
便只是这么一蹬,然后水缸中的人就再没有动静。
“啊!啊!”草洗间内又是惊叫声一片。
还有几名杂役甚至蹲在地上,抱着头吓哭了。
胡管事带着护卫冲进来,有护卫伸手拽出水缸中的人,噗一下将人扔在地上。
“已经死了。”胡管事皱眉说,“又要招人,麻烦!你……”
他伸手一指旁边的宋辞晚,倒不是宋辞晚显眼,主要是就近。
宋辞晚修炼沧海一粟的时间还太短了,入门都算不上,顶多是能降低一些存在感,至于说让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对她视而不见,那还任重道远。
胡管事指派由宋辞晚接管清洗那魔性十足的漏壶,接着,护卫们将死去的杂役抬走。
草洗间内,还有人在低泣。
胡管事不耐烦道:“哭什么,不愿做即刻走便是,不走就好好干,今天的事情要是做不完,回头抽死了事!”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啪地一下就甩在地上。
只这一下,石板的地面便被抽得裂开了一道足有寸许深的口子。
这是什么力量?杂役们都收声了,宋辞晚也被惊到。
胡管事看起来大腹便便的模样,却原来还有这一手。
宋辞晚一边默默清洗狐尸,又忍不住暗暗对比自身情况。
从修炼功法来说,宋辞晚修炼的坐忘心经应该是等级很高的仙道心法。她现在也有了一缕真气,按照仙道修炼体系的境界划分,是进入了引气入体阶段。
从此,那斑斓的富贵庭院便成了翠娘陷落的深渊。她起先愤怒不甘,而后眼花缭乱,再后沉溺痴狂。
是啊,这个世界明明那么花团锦簇,她凭什么就不能沉溺呢?
是他们将她抢夺来的,他们又打压她,欺辱她,看轻她,磋磨她!在那些被嘲笑的时光中,在那些被视作玩物的日夜里,她明明身着锦绣,却还要常常忍饥挨饿,披风曝雪……
这是什么天理?
既然人间只有沧桑,她便宁愿将心饲妖!
法力低微的小狐便在翠娘呕心沥血的喂饲中,迅速成长了起来。
城北徐家开始有怪事频发,一个又一个的仇人离奇死去。直到翠娘怨气愈盛,小狐妖气满布徐府,悬灯司被惊动了!
那一夜,小狐吞噬了翠娘的血肉,与那个手持破血刀的诛魔卫殊死搏斗。
妖气翻滚沸腾,小狐迅疾若风,利爪到处,那诛魔校尉拎起身后一名皂吏就迎面向小狐扔去。
利爪划破了皂吏的身躯,皂吏凄声痛呼,血溅三尺之高。
诛魔校尉的长刀却向前一转,饮过此人热血,刹那间刀光暴涨,破血刀出。
小狐的世界里,这一刀就是它最后能见到的光亮。
此后世界归于黑暗,恍惚似还有翠娘的笑声与哭声,以及那诛魔校尉淡淡的一句:“牺牲的照老规矩,抚恤一百两……”
什么啊,小狐不懂,它也懒得懂了。它死去了,与它腹中的翠娘一起。
晒架旁,似走马灯般读过这一段影像的宋辞晚却是陡然怔住,心跳如鼓。
一些此前被忽略的信息,就在这一刻挣扎破土。
皂吏之死,究竟是为杀妖而死,还是为祭刀而死?
抚恤金惯例是一百两,可是宋友德的抚恤金只有五十两!
宋辞晚后退一步,身前浮现的天地秤秤盘上又多出了一团灰黑色透金光的气:【翠娘的执念,人欲,怨憎会,爱别离……三斤四两,可抵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