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玄不再争辩了。兴逸明摆着希望她做个听话的孩子,她自己纵然无法安心,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愿再给他平添烦恼。
“你就在家里乖乖的,什么都不必愁。”裴兴逸扬起头,“爷爷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他这一番安慰,统共没能让程若玄睡足两个时辰。她疲倦至此,天刚亮便惊醒了。
她并不是家里唯一焦灼难眠的人。丫头端了梳洗用的水盆进来,伺候她用过早膳,才终于禀报,舅母裴夫人请她饭罢去见一面。
程若玄急急赶过去,进了房门,裴夫人却先指了指她发间。
她赶紧伸手去扶头饰。她戴着孝,如云鬓发全靠两支素净簪子挽起,脚步一快便晃歪了。
“连着熬了几个晚上,真是辛苦你。”裴夫人捧着一盏茶。她显然已倦极了,脸色泛青,却仍然稳稳端着一家主母的庄重平和。她待程若玄很好,只是一举一动都如同给《女诫》做注,对谁都透着几分疏离。
“为人子孙,本该如此。”程若玄话一出口又觉不对,连忙找补道:“舅父和哥哥们这般劳心费神,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的心思向来细密。兴怀他们总当你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那是看轻了你。”裴夫人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裴家订了婚约,在为嫁人做准备了。”
程若玄心中惊动,忙道,“外公的丧期还没有过,我不敢考虑亲事。”
“你自然是个有规矩的孩子,但今时不同于往日。”裴夫人端起茶盏,道,“你外公从前身居高位,生前招惹的政敌,身后环伺的虎狼,不知道有多少。他老人家活着的时候,自然没有人敢动裴家。可如今你外公病逝,你舅舅按律丁忧三年,朝中只剩你两个哥哥。他们不比你大几岁,脚跟都没有站稳。裴家纵然有世代攒下来的功勋,也难说可以倚仗到几时。世家衰败,往往只是朝夕之间的事。到时候再想许个好人家,那可就难了;如今能找到荫蔽也算幸事,裴家上下,好歹能保全你一个……”
唯独最后一句,程若玄没留意。这会儿她心里想的是兴逸那张故作轻松的脸。裴夫人忧戚至此,看来裴家眼下的境况,远比她以为的还要艰难。连妇人都通晓的事情,已经入朝为官的兴逸怎么还能那样乐观呢?
裴夫人已说到正题,“知州陆芾的公子,你该认识吧?”
程若玄连忙摇头,“我不爱出门。”
裴家与陆家不合,她倒是知道的。陆芾的官职不比裴贻直,但裴家所在的明州,却正归陆芾掌管。一山难容二虎,从前裴家有裴贻直坐镇,强压了陆家一头;眼下裴家失势,示好能否起一点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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