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韶王李元瑛发现妹妹受伤,紧接着周围的婢女内侍们全都涌了上来,贵妃察觉混乱后,一瞬间从宠妃、舞者的身份切换到母亲的角色,焦急地向她跑来。
这件小小事故的结局,是至尊赐明珠、赐骏马、说笑话,将最心爱的娇女哄得破涕为笑。公主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享受父皇母妃的疼爱恩宠。彼时,她以为一生都会如此美满快乐。
“是谁教给你的?是谁告诉你要在此处停下?”李昱以不符合自己年龄的敏捷,从抱厦中疾步奔出,向着少女连连发问。
宝珠坚定地说:“我常梦见一位浑身发光的天人翩翩起舞,她说‘天人自有天授’。”
李昱觉得胸腔中流动着岩浆般滚烫的热流,他感到自己光芒四射,仿佛化身为真正的太阳。因为太过激动,他脑中一阵阵眩晕,需要内侍上前搀扶才能站稳。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预兆,‘她’升天之后,在人间留下的玄妙踪影。
岐王的欢喜溢于言表,那兴奋之意,仿佛要从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将新的观音奴留下侍寝,但岐王却命她返回霓裳院。这般祥瑞之人,他要精心挑选一个黄道吉日,还需要等待一剂恢复如日中天的神药。
宝珠回到屋中,将获赐的缎匹如丢弃垃圾一般,狠狠扔到屋子角落。
米摩延回身关上房门,激动地说:“主人喜欢你!他从未对任何观音奴说过那么多话!”言语之间,透露出为她欣喜的神情。
宝珠使劲拍打身上衣裳,试图去除晦气。此刻,她压抑已久的厌恶情绪全部浮到面容上。只要被李昱那双令人作呕的眼睛看过的地方,都觉得染上了秽气,周身不适。
“逆道乱常的老狗!我只恨今日表演的不是琵琶。”
米摩延连忙劝说:“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折腾不了很久。你一定要抓住机会,竭力讨他的欢心。像玉壶那样,只要得到一位主子的垂青,就有希望了。”
宝珠听闻此言,怒目圆睁:“什么希望!我只想掏出他的眼珠子!”
“活下去的希望!”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米摩延才惊觉自己一时情急,无意间将隐瞒的真相说了出来,顿时懊悔莫及。
宝珠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遂想起他提起其他观音奴时,总是用“曾经、先前”之类代表过去的词语。这些天以来,她从来没有见过除他以外的观音奴。
“她们全都死了,对吗?”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米摩延仿佛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失魂落魄地坐到榻上,低垂着头。
“快说!我必须提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宝珠焦急地催促道,“详细地告诉我!”
米摩延沉默了许久,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如叙述鬼故事般,低声说:“巡城之后,他便会派遣高手将观音奴掳来,只留下衣衫,佯装成‘升仙’的模样。观音接到院中,他强迫她们学习柘枝舞,先玩弄一些日子,等厌烦了,就举办一场宴会……”
宝珠喃喃道:“金桂宴。”
“今年巡城拖到了中秋,因此主题是桂花。往年有‘樱桃宴’‘花朝宴’‘牡丹宴’等等,只是找一个风雅的借口,呼朋唤友,还有他的几个儿子……参与的人很多,那些女孩活不到第二天。”
米摩延顿了顿,以内疚的声音继续说道:“除了我。他似乎在追求一个完美的观音形象,我是往届之中唯一的男孩儿,不符合他的要求。因此他只是命人将我阉了,留在后宅教人跳舞。”
宝珠脑海中一片混沌,震惊如同汹涌的波涛,将她的理智和镇定彻底淹没。
此人丧心病狂的程度,远比她所能想象的更为可怖。他得不到母亲,退而求其次寻找替身,又因替身不是本人,故而很快心生腻味。家妓律比畜产,当作礼物赠送、虐待殴打致死,对他这般地位的权贵来说就像抛弃一件旧家具,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米摩延切切恳求道:“只要他中意你,你就有一线生机,不要再提琵琶的事了,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