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相对的说法则是,金城、陇西都是对抗凉州张氏的最前沿,条件艰苦,危机四伏,何来的好日子。
军政长官又是麻秋,这虽是大赵的名将,声名赫赫,但也正是在他的率领下,伐凉之战惨败,死者数万,不管从哪方面来讲,凉州边陲都不是善地,戍边更是最为艰辛危险的事情。
也不知是有人把苟政在潼关前的一番见解传出去了,还是军中有所见略同的英雄,朝廷欲以他们四讨凉州流言也传开了。
流言初起时,苟政是吓了一大跳,大兄的担忧还就成真了,一个祸乱人心的罪名安在苟政身上一点都不冤枉。
有这个认识在,若能在讨伐张氏的过程中,立下些汗马功劳,或许还能摆脱“罪人”的身份。他们苟氏能在羯赵旗下生存至今,靠的不就是卖力拼命吗?
这,已经是苟胜原本所做最卑微的打算了。不是苟胜对羯赵朝廷有多忠心,他也没那么软弱怕死,他所顾虑的,是留在河北的妻儿以及苟氏族人。
他们若是在雍凉闹事,沦落于羯赵核心统治区域的亲人、族人们,又如何能够保全,这也是苟胜心中最为忧切挂念之事。
然而,就这份老实到极点的愿景,也眼瞧着快落空了。而他家三郎,也开始机心外露,愤懑悲观的状态,让他很想再教训一顿。虽然苟政在言谈间闪烁其词,但苟胜依旧能够感受到苟政言语背后的“叛逆”。
身处困局的时候,被人点出一条路后,眼前就往往只剩下那一条路可走,这一路的经历、见闻,军中流言,梁犊异动,凡此种种,都让苟胜感到不安。相比之下,反倒是苟政,逐渐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言多语,只是观察见闻,埋头赶路。
春寒的裹挟下,三人围拢,盘腿而坐在一辆牛车边,面容都很憔悴,胡子拉碴,狼狈是最恰当的形容词。苟胜神情冷峻,满面风霜,嘴皮仍有些皲裂,殷红的血丝看起来甚至有些渗人。
倚在车轮上,苟胜遥望天边低垂的云,低声感慨道:“到了雍城,距略阳家乡也不远了,十多年了,重回故土,该倍感亲切才是,怎么尽是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苟政坐在一旁,微低着头,拿着根枯枝在撬面前的泥土,并没有想象中的松软,折断几节,也只留下一点浅浅的印记。
听大哥的感慨,苟政接话道:“让人喘不过气的,不是故乡的水土风气,而是这徙边戍卒间的氛围!”
“元直!”见苟政又开始阴言阳语了,二哥苟雄不忍他,径斥道:“你有话且直言,如此闪烁其辞,我和兄长没有心思去猜!”
被苟雄训斥,苟政也不介意,虽然他自认没有故弄玄虚,冲他露出了一個歉然的笑容,然后看向大哥苟胜:“兄长,如今队伍当中是个什么情况,想来也不用小弟多做言讲。一釜沸水,随时有倾覆之危,置身其中,要么被烫死,要么化为其中一员......”
听苟政这么说,苟胜神情间仍有所期待:“距离凉州也不远了!”
苟政道:“若能顺利抵达、安顿,固然是最好!”
苟三郎这话里的勉强,苟胜如何听不出来,愁眉紧锁,不由地咬着那冻裂的嘴唇,看着都疼,但他却好似一无所觉。沉凝着想了许久,方才说道:“若是提前向朝廷示警,向官府举报梁犊异动呢?”
对此,苟政回答得更为干脆:“那我等必死,要么被朝廷视为叛逆一并诛除,要么被梁犊等人所害!”
“或者弃军逃亡?”苟胜又问。
苟政道:“且不说逃往何处,如何逃,便是逃走了,如何栖身?弃戍而走,同是死罪,同样可能连累滞留河北之族人......”
苟胜那张阳刚的面庞,已经被苟政说得只剩下愁苦之色了,这时,苟雄不禁看向苟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元直,你有何办法?”
闻此言,苟政指了指脑袋,无奈道:“兄长,清谈阔论,小弟勉强,真知灼见,非我所长。以我短见,还是盯紧梁督那边的动向,然后,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