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贿、贪污,两块儿的钱加起来,约有近百万之多。
黄荣鄙夷地瞅了他眼,鼻中发出了一声哼,心道:“明公今召我两人来,为的是宋翩的贪贿之事么?前在建康,宋翩就大肆敛财,今其宋氏已败,他居然仍敢如此!当真蠹虫是也!等下明公问完了他话,我看明公的意思如何,若看在宋氏的脸面上,要只是想训诫他一番,也就罢了,要是想惩治他,借此打击宋氏的家声,我当极力拥护,建言严惩!”
“看在宋氏的脸面上”云云,却是宋氏已经衰败,并且还是在莘迩的打击下才衰败的,那还有什么脸面可看?黄荣这么想,是不是错了?实则不然。正是因了宋氏是莘迩亲自打击衰败的,同时,宋氏毕竟是陇州的头等阀族,於今虽衰,名望犹存,所以,对宋翩这个仅存朝中的宋氏代表,考虑到政治等方面舆论、也许会激起的触底反弹等因素,莘迩才不好再对宋翩也痛下杀手。故是,黄荣首先揣测莘迩可能对此的处置,便是会不会只“训诫”宋翩一番。
莘迩听完宋翩的坦白,沉默了稍顷,叹了口气,说道:“老宋,方今谷阴城中,都在说老曹家最富,你家虽不及曹家,然亦巨富,今年定訾,你家名列前茅。良田千亩,奴婢成群,我听说连你家的马厩,都以青罗垂帐,你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何还做贪贿这种事情呢?”
“顾家耳。”
宋翩的回答,让莘迩无话可说。
莘迩却也能理解宋翩的这种想法,当下乱世,没有稳定的政治、社会环境,莫说寻常百姓,就是上等阀族,亦朝不保夕,由是便有些士人醇酒妇人,麻醉度日,有些士人隐居乡野,不肯出仕,有些士人浪荡行迹,以作对现实的反抗和逃避,宋翩敛财如命,也是其中的一种。
所谓“顾家耳”,不是说宋翩是个“顾家”的好男人,他的意思而应是世道混乱,今天做官,明天可能就做不了,那怎么才能让家中的妻妾、子女安稳地过日子呢?只有把钱搞多。
“唉,老宋,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下官知错,请明公责罚。”
黄荣支棱起耳朵,等待莘迩接下来的话。
莘迩说道:“罢了,罢了,你我昔日在建康郡同僚一场,今又同在朝为官,你可贪贿,我却不可无有情谊。你明日把送你钱的那些官吏的名字,列成表单,送去中台吏部,交给吏部尚书麴兰,我会叫他细查这些官吏过往的政能,无有才干者,尽皆黜免,有些才能的,姑且留之,而十年之内,不得升迁;那假造名目,贪污公帑的吏员姓名,你亦写给麴兰,给以重惩!……至於你,老宋,可一不可再二,望你从今往后,痛改前非,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事情!”
果是与黄荣所料一样,莘迩选择了放宋翩一马。
宋翩感激涕零,说道:“明公恩义,翩没齿不忘!”
“你起来坐下吧。”
宋翩爬起来,回到榻上坐下。
这次坐下,因其适才的紧张、恐慌,虽是汗水出得更多了,他却没有再拿蒲扇扇风。
莘迩再次看了看宋翩和黄荣两人,心道:“我本是吓唬老宋两句,不意居然诈出了他贪贿之事,瞧他现在诚惶诚恐的模样,倒是意外之喜,更有利我下边的话了。”话入了正题,说道,“老宋,景桓,近日京师有个流言,你二人可有闻听?”
黄荣暗自惋惜,遗憾莘迩没有整治宋翩,但此亦在他料中,就也就算了,当下回答莘迩的问话,说道:“明公,黄门新建,诸务繁忙,荣已接连数日都在官廨食、住,几乎没有出过宫门,却是不知城中今日,有何流言?”
莘迩问宋翩,说道:“老宋,你知道么?”
宋翩支支吾吾,说道:“翩、翩……,翩听到了点。”
“你给景桓说说,是何流言。”
宋翩说道:“京师近日传言,说明公欲借胡人之力,尽灭士人。这话显是无稽之谈!明公礼贤下士,陇州各郡的士人对明公无不赞誉有加,……”
莘迩打断了宋翩没有营养的马屁,笑道:“还说我有不臣之心。”
黄荣闻言震惊,旋即大怒,拍榻说道:“这是谁散布的谣言?其意恶毒,其心可诛!明公,当立即查明,给散谣之人重刑之惩!”
莘迩说道:“散谣之人是谁,暂时尚未查出,但查出了一人,在其中跳得最欢。”
黄荣问道:“是谁?”
莘迩笑视宋翩,说道:“宋羡。”
黄荣顿时明白了莘迩召他与宋翩来见的真正原因。
“噗通”一声,黄荣看去,宋羡再次从坐榻滚下,拜倒在了地上。
他颤声说道:“明公,此事与翩绝无干系!绝无干系!翩安分守己,本分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