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来,黄荣如今的地位确是比宋翩尊贵,宋翩现任的内史侍郎是内史省的中级官吏,上头有内史监张浑、内史令羊髦两个上官,确然是比不上黄荣,两人排坐席的话,黄荣位居宋翩之上没有错,但一则,昔於建康郡时,宋翩是郡丞,黄荣那会儿则仅是建康郡府的一个属吏,尽管两人不相统属,可毕竟宋翩的官职高於黄荣也就是说,黄荣曾是宋翩的下级,二者,宋翩是於今阀族宋氏在朝中官职最高的,堪称是宋氏硕果仅存的一个朝中代表了,论以族望,黄荣的家族是远不能於宋氏相比的,综此两条,黄荣就算是客气,其实也该礼让一下宋翩的。
但黄荣就是这样的人,他低微时就痛恨这些阀族子弟,认为他们是国家的蠹虫,现在得了势,而反过来,宋家却衰败了,他自更不会假惺惺地再去搞什么谦让这一套。
两人坐下。
莘迩待府吏给他两人端茶上来之后,摆了摆手,让府吏出去,目落黄荣、宋翩身上。
黄荣、宋翩都穿着配套夏季的红色官服,冠带齐全,堂中很热,两人都是汗水不止。
莘迩说道:“我这里是热了点。榻上有蒲扇,你们自己扇。”
黄荣说道:“明公,荣在官廨也没用冰块取凉,这点热,早就习惯了。”
宋翩打小锦衣玉食,受不了这热,既得了莘迩的允许,拿起扇子就扇,扇没两下,他听到莘迩问他,说道:“老宋,我待你怎么样?”
他赶紧把扇子放下,应道:“明公待下官,恩深义重。”
“那你为何背着我干这种事情呢?”
莘迩的语气很平和,落入宋翩的耳中,却如春雷。
他唬了一跳,说道:“明公,下官背着明公干什么事情了?”
“你自己干的事情,你不知道,还非得我说么?”
天气热,宋翩的脸原本就红,随着莘迩语气渐渐地带上了点严厉,他的脸色越发地红了,就像个蒸熟的龙虾一般,坐在榻上的身体也扭动不安起来。
他顶不住莘迩的视线,从榻上下来,惶恐地伏拜地上,说道:“是,下官错了。”
莘迩劈头的那句话,实际上只是在吓唬宋翩,用意是为他后边的话做个铺垫,却没料到宋翩居然因为自己的这么一诈,竟就下拜“认错”,倒是怔了下,却面不改色,徐徐说道:“你错在哪里?”
宋翩说道:“下官不该收人贿赂,更不该贪墨公帑。”
“你收的是谁人贿赂?贪了多少公帑?”
宋翩老老实实地一一交代。原来,他上任内史侍郎以后,此职虽非三高官吏,却也是三省的显职,下头的属吏们,大多了解宋翩贪财的秉性,为了讨好他,就有不少给他送礼、送钱的,他来者不拒,统统笑纳,此是其一;内史省的公帑,他手下的人编造名目,贪污了不少,把大头献给了他,他明知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却不管不问,只管收下,此是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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