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在相互询问呢。
每个人的声音都没有愤恨,都不那么冰凉,反而都蕴含着一点关心。
然后是一段沉默。
还是灰衣开口了,眼睛闭着,嘴巴在一动一动:“是你赢了我,还是我赢了你?”
“都没有赢!”鉴清大师回答。
“这么说,我们都输了?”
“也没有都输。”
“那你说是什么结果?”
“你先赢了我,然后你又输给了我。我先输给了你,然后我又赢了你。我们都既赢又输,既输又赢。”
“我本来可以赢你,对吗?”灰衣喃喃地说,“我是输给了我自己。”
“此话咋讲?”
“我本来用吹气豸已经射中你后背了,可我以为这一招已经完全奏效,忘了你还是有屏气功法,可以将气豸屏息在里面,积聚更大的能量,会从前胸喷发出来。我忽略了吹气豸是会贯穿你躯体才正常,我没有看到你前胸的贯穿伤口,居然还听从你的央求将你的前襟撩开,结果那是你的一条诡计,你用屏气法将气豸封在内腔,在我撩你衣襟时才猛地放开,气豸就从前胸破口而出,正好射中我的眼睛。”
“是啊,如果你不是那么自负,那么得意忘形,你也不会被我射中眼睛。但你要明白,这是一报还一报,我射中你眼睛的东西,是你自己吹出来的气豸,我只不过是原物归还你而已。试想一下,如果你没有吹动气豸来害我,最后我会用这个东西来报答你吗?”
灰衣沉默一下,讷讷地问道:“那现在终究还是你赢,你还站得起来,可我已经连翻身的劲都没有了。我的眼睛也不可能睁开,马上我就要一命休矣,而你还站着笑看我的死相。”
鉴清大师却长叹一声说:“据我所知,你的气豸不是只可以贯穿我的身体,还含有剧毒,其实也是有见血封喉的功能,难怪我后背中了后并没有多流一滴血,正因为剧毒才会伤害你的眼睛,并且这种剧毒马上会侵入你的大脑令你暴卒。可是我呢毕竟也只了剧毒,暂时即使能够站立着,也只是须臾之事,咱们俩都会一命呜呼,而且谁先完蛋还不一定呢。”
话说到这里,鉴清大师忽然全身一震,两眼发直,然后就软软地倒在地上。
他正好躺在灰衣旁边。
鉴清大师也闭上眼睛,只剩下喘息了。
而灰衣也在喘息。他们并排躺着,一个头在那边,一个头在这边,都是奄奄一息。
“道长,道长,你怎么样?”鉴清大师喃喃叫着。
“和尚,和尚,你听得见吗?怎么不回答?”灰衣也在低声叫唤。
他们好像相互都听不到对方的叫声了。
然后是……
没有然后了。我清楚地看出他们不仅不动了,不叫了,连喘息也停止了。
他们都死了!
但我还是不敢马上就出去,因为我出去如果他们还没有死,向我提要求怎么办?我应该先救哪一个呢?
其实在这荒山坳里,我一个也救不了。我不可能将他们其中的一个背出山坳送医院,医院到底在哪里我都搞不清。
又过了一段时间,看看他们一点反应也没有了,我才从石头后走出去。
来到他们躺着的地方,发现他们确实死了。
灰衣的死相是令人恐惧的,他被血肉喷中眼睛后,现在他的上半部脸已经变形,两颗眼睛只剩下空洞的两个洞,里面是两团模糊的血肉填充着,而那都是鉴清大师的血肉吧。
而鉴清大师的死相显得安静些,但他的身躯却在发生变化,前胸在一点一点地凹陷下去,好像最终会在这个部位切断,让后半身与前半身分离。那一定是因为他的这个部位的肉质喷出去了,形成了空缺,刚才不过是有皮骨支撑,现在以最快的速度腐朽了。
我看得心惊肉跳,脑子里一阵阵昏眩,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僧一道在这里发生斗战,最后竟是这么惨烈收场,实在太出乎我的意外了。
现在怎么替他们来收尸呢?我两手空空,也没法在山坳里挖墓坑,那我是不是就此离开不管了?
正在犹豫时,猛地有个声音出现了:“邢小蒙,你打算怎么做?”
正是张忌阳的声音。
我连忙四面环顾,不见张忌阳身影。
“张道长,你在哪里?”我问道。
“我不在你那里,但我能看到那个场景,他们都死了对吗?”
其实我也明白那是他的隔空传声。我忙说道:“对,他们都死了,你也知道了?”
“哼,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得过我的眼睛?何况灰衣是我的爱徒,我教了他功法,与他心灵相通,他在干什么,我一目了然。现在他躺在了山坳里,但他的魂却找我来了,他在向我诉说跟鉴清争斗的下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