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湿的眼角,在夜风中渐渐变冷。
苏音说不清自己的感受。
弦起弦落、声扬声息,便如生与逝、来或去,便如她曾经读过的那句诗: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前番春时,似众生欣然;今宵秋寒,如众生寂灭。
苏音没来由地想起了顾婆婆。
她第一次发现,记忆中已然模糊的那张慈祥的脸,她其实从未忘却。
只是,那张脸实在与她隔得太远,无她怎样回忆,也无法看清,可那种真切的、被呵护的暖,却始终深藏于心底。
苏音缓步行至窗前,将窗扇推大了些。
风扑进来,月光涌上面颊,她整个人像浸在水晶里,思绪亦变得格外剔透。
于是,她开启内视,望向了识海。
四根琴弦一如往常,高悬于海上,五色浪花徐徐翻卷,云淡风轻,一派和静清寂。
她突然觉得陌生。
这识海、这木琴,这玄奥瑰丽、如若梦幻的景象,其实,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罢。
另一个是她却又非她的——“苏音”
而她们实则也并不陌生,仅是面会便有两遭。
皆在梦中。
第一次,她仅是问了那个“她”一个问题;
第二次,她得到了回答。
那剥皮敲髓的痛,便是那答复的余音。
苏音笑起来。
单手扣着窗格,她翘起脚尖够着横窗的那一截杏枝,唇角勾起些微的弧度。
于是,这笑便带了点凉,像在冷月里腌透了的玉骨朵,打碎了、化成渣,也冷得扎心。
说来说去,不过是夺舍那一套罢了。
苏音探出半个身子,半个身子白,半个身子黑,像分作了两截。
或者,她可以换个好听的说辞,比如转世。
再不然,金手指老爷爷,也是个不错的由头。
可无论称呼怎么换,根脚却不会变:
去除“本我”的我,换一个“似我非我”的我。
真是个很哲学的问题呢。
苏音吸了口气。
寒瑟的风,打从腔子里转了个圈儿,呼出去时,也不见得有多暖。
这世上所有的馈赠,皆有其代价。
呵呵,本宫真是谢谢你全家。
“噼啪”,杏枝在她指间短了一截,苏音两根手指头勾着断茬,迎着月头看那梢尾残叶。
也许,再过不了多久,她女演员苏音——亦会如这枯萎的叶,离枝落地,“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是啊是啊,这是神赐,寻常人求也求不来的恩德,她要不要沐浴更衣再烧几支香?
苏音侧眸,眸光滑过青砖墙、老杏树,远山千里、长天明净,素月分辉,却是一轮圆满的大结局呢。
可她要是不想变成泥呢?
她若是偏不肯退场、偏不肯交出这区区肉身呢?
再进一万步,她若是不仅不愿交出肉身,甚而还欲将那盘踞于她灵胎之上的某位大神直接给“咔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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