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上用中英文写着今日的主题:伦敦有一公共马车车夫,载着一车乘客回转。时值酉时整,恰车夫下职,固车夫将一车人落于半路自行离去。问:该如何评议此事?
记者当先说:“此车夫没有道德,将乘客落于半路,这岂非半途而废?”
他的话,引起了在场国人的赞同,甚至也有几个洋人点头同意。
刘宝贵本来也想赞同的点头,可发现旁边的托马斯·张伯伦等评委很专业的面无表情,顿时也收敛了情绪端端正正的坐着。
阿玛迪斯·米勒盯着记者,摇头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么我问你,车夫六点下工,他为何不能离去?他下工离开,这是马车公司的规章制度,他当日拿工资应尽的义务已经到了,为何说他缺乏道德?”
记者脸色一滞:“你这是在胡搅蛮缠。”
“你凭什么说我胡搅蛮缠,这是辩论,你的论据呢?”
“这……”记者眼睛一转:“车夫这样走了,那对一车的乘客极为不负责。做人,便该破除人我利害,否则与禽兽何异?”
阿玛迪斯·米勒成竹在胸,一一竖起手指:“一,他拿马车公司的钱,只对马车公司负责,本就不必对乘客负责。而且这只是一个例子,如果车夫六点下工,可每天到了六点都在路上,他是否要长期延时半小时甚至一小时来加班;二,没人能破除人我利害,你们国家的那些圣人也不行,据我所知,孔子还要为道统诛杀少正卯,他能破除人我利害?还是你觉得,你们国家已经人人是道德君子了?如果不是,那你们也与禽兽无异?还是说,你们的道德只是约束别人,放自己身上就做不到?”
此时,下方的鹿岗镇学生都有些茫然。
道德,不就该是君子所具备的,不该是社会所追求的吗?难道有道德还是错的了?
这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听说。
现在的人还比较客观和老实,虽说大家心底不认同,但还是认真地以阿玛迪斯·米勒的立场思考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也没错。
如果说让自己舍己为人,自己愿意吗?未必。可放在他人身上的一件小事,大家都觉得那人应该有道德感,似乎即便到了下班点,也将乘客送回家是一件小事,却能彰显一个人的道德。
可若是长期的损己利人,那……自己似乎也做不到。
记者有点着急了,这场辩论,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那洋人的角度太刁钻了,让他掉书袋都不知道该往哪掉。
片刻,他说:“可如此功利,岂非世风日下,道德沦丧?长此以往,国家又岂能长治久安?所以,你还是错的。”
阿玛迪斯·米勒更得意了:“功利就是道德沦丧?功利就无法长治久安?如果这么想,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的工会,给工人争取权益,让他们生活更幸福,让他们赚的钱足以养家糊口,让资本家不会过于剥削他们,这就是功利,工人阶级的功利。你是记者,你应该清楚,如果《鹿岗镇期刊》不挣钱,还会办下去么?如果你作为记者的薪资不足以让你吃饱饭,你还会做记者么?但没了记者,鹿岗镇居民就无法睁眼看世界,为了那份道德感,你会饿着肚子舍己为人么?”
“我……会!”记者终于还是说了违心话。
“好,我算你会。那你能保证其他人也会么?”
“这……”
“这不就是功利么?难道错了吗?所以,我认为,秩序比道德更重要。车夫下工离开,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他谨守秩序,也没有触犯法律。对乘客负责的是马车公司,他们该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应该制定新的合理的规则,让双方都满意。乘客不该怪罪车夫,怪就怪马车公司。马车公司不能怪车夫,怪就怪自己的规则漏洞。你们,更不该责怪车夫,因为你们自己都未必能做到你所谓的道德君子。我说海外华人,破坏了我们当地的秩序,导致当地工人失业,你却因此而打我,你知不知错?”
记者脸上青红不定。
半晌后,他梗着脖子瞪眼骂道:“我知你麻痹的错!”
全场哗然。
旋即哄笑。
此时,在学生群体中,有个学生脸色发白的吼了一声:“区区西洋黄口孺子小儿,也敢妄谈秩序和道德?”
哄笑声为之一顿。
全场望来。
评委席的刘宝贵、板凳席的伊尔根觉罗·金泰等人发现,喊话的是伊尔根觉罗·德福。
这小子,他岂敢……
戴着眼镜的德福明显被注视的更加慌张,小脸有些发白。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赵传薪低声道:“怕个毛?照着眼镜念,保证不会出错。”
德福闻言,紧张略作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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