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不再回忆当年,絮絮和易秀鼎说些闲话。
“易家没什么人了,你以后陪着平云,好好把囡囡养大,我瞧着囡囡的瘤子在缩小,说不定能痊愈。以后让她嫁个普通人家,千万不要听平云的,平云是季家远亲,习惯了富贵尊荣,我怕囡囡以后好了,她动念要把囡囡送到季家,你务必拦着,朝廷既然动了世家,季家唐家迟早也是一样下场,去不得……”
“你自己如果不愿嫁,便不嫁罢。这世上原也没什么人配得上你。万不要在意别人言语,我知你看似不在意,其实心思重,好在你剔透刚介,迟早能明白那些人和事都是过客。只是你记住,过刚易折,以后遇事尽量软和些……”
“我还有些私房,并不在易家大院,在外城四季山房,你拿着这个去找掌柜,他会把账本给你。主城之外卖书的茶楼名叫磨石的,大概整个长川有七八家吧,都是我的,只是挂在掌柜名下,经营得一般,毕竟长川人爱读书的少,你以后想盘了也好,继续经营也好,都由得你,但是那些书你要留下来,不可损毁。长川归了朝廷,听说朝廷要开科举,这些书总归是有用的……”
文臻听她絮絮说着,有点昏昏欲睡,心想段夫人经过这一劫想归隐也正常,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易秀鼎已经道:“夫人,我不懂俗务,怕毁了您的产业,您还是自己掌着,但有事吩咐我去办便是。”
段夫人笑道:“对了,还有青螭刀……十八部族元气大伤,但总归当年在段氏祠堂前磕过头,立过誓,只要还留一个人,段氏都有责任照拂,这事儿以后就交给你……”
易秀鼎忽然大声道:“夫人你为什么说这些!”
文臻也一骨碌爬了起来,但已经晚了。
“嗤。”一声轻响。
静夜里听来却动魄惊心。
文臻扑过去,听见段夫人喉间发出细微的格格声响,易秀鼎的喊声低沉痛切,充满不可置信:“夫人!”
有细微的水声淅淅沥沥地顺着桌沿流淌下来。
文臻撞翻了桌子,伸手去摸段夫人,却摸到一截冰冷的刀柄。
她心中轰然一声,手指猛地颤抖起来,不敢再摸,转而去点桌上蜡烛,火石也在不断地抖,打了三次火才打着。
火光亮起,她眼前却依旧盘桓着浓重的黑,这黑里弥漫着更加浓重的血气,好一会儿眼前才亮起来,看见易秀鼎抱着段夫人,手里拿着青螭刀,青螭刀的刀刃,深深地插在段夫人腹中。
段夫人今天一身黑衣,她看不到血,但整个坐席已经被染红,一线血色细流正溅到她靴子上。
文臻想不起来躲避,她脑子一片混乱,震惊和不解如巨石迎面砸来,她甚至忘记问为什么。
易秀鼎抱着段夫人,她没有流泪,在屡经变故后,她的泪似乎也忘记流了,整个人僵硬着,像裹了人皮的木头,画着惨烈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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