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百姓穷惯了,苦惯了,倒霉惯了。”
“什么意思?”朱翊钧听得一愣。
近侍依旧笑眯眯道:“其实百姓最关心的,是自家田里的收成够不够一家的嚼用,够不够来年播种。不是改桑之后发大财,而是避免歉收的时候挨饿……挨饿的滋味不好受,也会死人。”
“那,改桑为稻呢?”
近侍想了片刻,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好。只是,苏杭的城市小民,恐怕要受苦了。”
“改桑要受苦,改稻还是受苦,究竟……”朱翊钧不说了,思索一阵,提起朱笔在魏进忠那份奏本上,批写‘已览’二字。再交给近侍,“把这拿给文书房,明日一早,让掌印和秉笔都来一趟。”
近侍接过批本,回道:“是,奴婢这就吩咐人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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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稻为桑,并未真正推行过。”
彼时田义尚在宫里文书房里当值,管理内外章疏。于改稻为桑,自是比别人知道得多些。
朱翊钧不禁疑惑:“可朕依稀记得,有三十万亩稻田改了桑?”
“是淹了三十万亩稻田。”
“淹了三十万亩!”朱翊钧惊讶了。
“即便没淹,也跟淹了差不多。必竟田淹苗毁,就是卖了土地,也比往日价贱。”
田义停顿一下,又说道:“何况浙江本就是七山二水一分田,那‘一分田’也就指太湖边上的湖州。真正的湖丝产自湖州,卖得起价的,也是湖丝,专为万岁爷织造袍服的,也用的是湖丝中的头蚕丝。其它丝都不及湖丝。”
“那么,你们又怎么看进忠所提的,改桑为稻?”
田义想接着说,却被陈矩按下,“万岁爷。”他未语先叹一声,“哎,进忠本是臣的徒弟,他的意图,臣以为……也许并非一个‘改’字,而是一个‘价’字。”
“怎么解释?”
“记得去年苏松大水,毁掉不少桑田棉田,那时不就因桑毁,导致作茧蚕减少,而丝价爆涨。棉田同样遭了大水,也是花价大涨,所以山东的棉花才卖出个历史最高价。”
“唔……”朱翊钧手指轻敲桌案,“你的意思朕明白了,进忠就是想人为制造一场‘灾难’?让丝价大涨?”
“臣是这么认为的,”陈矩忽然又自嘲道,“所幸他并非提的‘水淹桑田’,臣心甚慰。”
“接下来呢?丝价大涨之后,”朱翊钧还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陈矩摇了摇头,面带一丝困惑:“想他应该还有后手吧?”
朱翊钧考虑一阵,决定道:“进忠的奏疏下内阁,先会六部议之,再做票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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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天灾,也因**,都是灾难!”
内阁中,沈一贯仰天一叹。朱庚默不作声,只是一直研究那份奏疏。
沈一贯见之,笑着问他:“皇上亲自朱批‘已览’二字,知道何意吗?”
朱庚看着他,摇了摇头:“不知,何意?”
“就是没有意思。我在阁这么多年,也头一次见皇上批‘已览’二字。”
“沈相,那皇上的意思是?”
沈一贯似在打谜语一般:“既没留中,但只批‘已览’二字,这倒让我想起世宗皇帝一句‘名言’——万允万当,不如一默。”
朱庚惊讶:“沈相的意思,皇上希望臣下去揣摩圣意?”
沈一贯点头:“对,即便将来错了,那也是内阁的错,地方官的错,甚至司礼监的错,因为我们都揣摩错了。”
稍顷,忽有文书房官来到内阁,沈一贯与朱庚连忙起身相迎,一见是卢受。
卢受进了内阁,温温和和道:“二位阁老,咱家来传皇上口谕。”
沈一贯、朱庚一听连忙跪地接旨。
“两位爱卿,就在文华殿集廷臣会议改桑为稻,也好御前票拟……”
“御前?”沈一贯不由一惊,“皇上要来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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