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谢我…”
陆昭昭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应该谢方才那道人对你没生杀心。”
“……”
金传昌闻言呼吸一滞,讷讷地点点头,应道:“日后小人定会去拜访那位道爷,以谢此番恩情。”
“不必日后…”
陆昭昭摇摇头,说道:“那份地契值不了万两银子,人家不要,不代表我们可以厚颜收下,明日你随我去太虚观登门拜访,莫要失了礼数。”
“是…”
……………………
姑苏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大的能容纳数万户人家,小的又连个事故都瞒不住。
民间多风言,还在酒楼洗盘子的李氏也从旁人口中得知了自家儿子服毒而亡的消息,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便急忙跑到了医馆内…
待看到已经没了声息的儿子,她茫然无措的愣在原地,许久未能回过神来。
童家医馆与李氏的祖宅同处一条街道,算是街坊,童永周深知这位老嫂子有多宠溺儿子…
见此情形,童永周与安九龄师徒两人上前宽慰,生怕李氏难以接受儿子服毒而亡,做出一些傻事来。
不曾想…
李氏回过神后竟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静静地坐在王炳贵的尸体边上,颤颤巍巍攥着那已经冰凉发僵的手,似是想从那手上感受到儿子的温度。
童永周见状默然…
安九龄同样不解…
师徒二人见李氏没有什么冲动之举,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了已经阴阳相隔的母子。
安九龄颇为费解的问道:“师父,前番那王炳贵赌输了祖宅,欠了一屁股外债躲了起来,李大娘眼睛都哭瞎了,此番王炳贵死了,李大娘怎地不哭了?”
“……”
童永周不知该怎么和徒弟解释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于是叹了口气的说道:“许是在她心中,为儿子所留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
不知何时,一位道人出现在了医馆内。
安九龄见到那道人便是眼睛都亮了几分,紧忙迎上前去行礼问候:“弟子见过师叔。”
张修缘微微颔首,问道:“你师父呢?”
“师父在为王炳贵敛尸…”
安九龄轻声说道:“方才李大娘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连身上的围裙都没解就跑来了,在房间里看到王炳贵的尸体后,一滴眼泪都没流,师父说李大娘为儿子所留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张修缘叹了口气,说道:“带我去看看。”
“好嘞。”
安九龄在前领路,待至一处半掩的房门前驻足,伸手示意王炳贵的尸体、李大娘、以及自己的师父都在里面。
张修缘也随之驻足在门旁…
“老嫂子,你都一把年纪了,就别背了,等我去叫几个人来抬一下吧。”
“没事没事,我能背得动…”
“老嫂子,你这又何必呢?”
“这逆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重的,我能背得动,他来时我揣了他十个月,如今走了,我这当娘的…也该送他最后一程…”
“……”
张修缘看到房门打开,也看到了迈出房门的李氏,而王炳贵的尸体被床单裹起来绑在了她的身后…
李氏背着儿子的尸体,回头满是歉意的说道:“童大夫,实在不好意思,又给您添麻烦了。”
待回过头,她也看到了门旁的张修缘。
她下意识的想要行礼问候,可身后背着儿子的尸体,却又让她弯不下腰来,于是只能歉意的说道:“民妇背着逆子,不好和道长行礼。”
张修缘紧忙将她扶住,问道:“李大娘这是准备背着他去哪啊?”
“背着……”
李氏想说背着回家,可想到自己如今还借宿在兄长家,已经没有家了,一时无措的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想了想,脸上挤出一抹难为情的笑容,说道:“这逆子总归也进不得族谱,我背出城找个地方给他埋了去。”
“应该背着回家才是…”
张修缘从袖口中掏出那张赎回的地契,塞到了她手中,说道:“闲来无事,我用一文钱去赌坊,将这地契赎回来了。”
“这这这……”
李氏看到手中的地契,心都打着颤,一双昏花老眼中也随之流出两行浊泪,嘴唇嗫嚅的道谢:“民妇,谢过道长!”
张修缘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拍着她的手背宽慰道:“您这身上还背着人,走时尽量慢些。”
“道长,我儿,是不是去过你那了?”
“是…”
“取了钱?”
“是…”
“听了话?”
“是…”
“那就行,那就行……”
李氏得到答案似乎也想通了什么,背着儿子出了医馆的门,一路上嘴里只呢喃着:“回家,回家……”
童永周见状叹了口气,见张修缘亦是如此,问道:“师弟有何感想?”
张修缘沉吟了一会儿,感慨道:“或许,我不该帮她治好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