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好。」林伯嘱咐叔妘照顾好卫和,这便领着姬胡出厅去了。
从正厅出来,东首是一条葱茏夹道的石板小径。林伯引着姬胡从石板道走了上去,渐渐登上了一座浑圆的山头。这座山头虽并不险峻,却显然是山谷的最高处,虽是夜里看来,视线也极是开阔。
此时,庄园的迎宾灯火已经熄灭,鳞次栉比的屋楼闪烁着几处仅存的灯火,使这片在日间极是紧凑的谷地显得辽远而空旷。一弯明亮的残月悬在蓝幽幽的夜空,疏疏落落的大星在头顶闪烁,习习谷风荡起悠长的林涛,恍惚间如人在天上一般。
「好一钩残月!」姬胡长长地一个伸展,深深的一个吐纳,顿时精神一振。
「公子好悟性!」林伯微笑道:「这里正是残月亭,秋夜景致最好!谷主常说,残月之美,胜似满月。公子可知谷主之话意?」
「现在她又是谷主了。」姬胡喃喃道,轻声一叹:「残缺者,万事之常也。虽说盈缩有期,满月之时却有几日?谷主感喟,原是至理矣!」
二人正议论间,忽闻一阵琴音传来,铮然有声……姬胡分明又听见了雪花落在竹子上的声音,像两块美玉轻轻击撞,发出泠泠的声响……这琴音,这曲调,太熟悉了,数年来常在他耳畔萦绕,不就是当年在朝歌卜知楼听到的那首曲子吗?果然是她!莫名的,姬胡有些紧张了。
下得残月亭,顺着石板道西弯半箭之地,一座木楼倚在山脚,通向木楼的是一道小巧精致的竹吊桥。桥上风灯摇曳,桥下水声淙淙,朦胧残月之下,依稀仙境一般。琴声正是从木楼之上传来。
姬胡打量得一眼,故意高声道:「此楼只怕要千金之巨了!」
林伯淡然一笑:「请公子上吊桥,当心脚下!」
走得几步,姬胡「噫」的一声停了下来——分明是竹桥悬空,两人踩上去却毫无响动,坚实得与石板道一般无二。坚实则坚实矣,整座桥却是飘悠轻晃,仿佛一只悬空的摇篮般摇摇摆摆。
见姬胡愣怔端详,林伯解释道:「谷主生于北地,自来晕船。但这些年南北往来,舟船难免。便特意造了这座怪桥,每日来去晃悠。说也怪,半年下来便不晕船了。」
姬胡赞叹道:「谷主智计,当真兵家独有也。」
过了竹吊桥,便是木楼的户外楼梯,拾级而上,空空之声在幽静的山谷分外清晰。上到最高的三层,林伯道:「这里便是谷主的乐房了,只是,公子不能穿靴。还请见谅!」
姬胡微微一笑,弯腰摘了两只皮靴,现出一双白色高腰布袜:「乐室洁净,该当如此。」
林伯脸上挂着歉然的笑意:「老朽不便入内,便于楼下等待公子,但有任何吩咐,立时呼唤便是。」
姬胡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乐房内一片洁白,白墙白帐,中间两张红木大案,一方案上苫盖着一方白丝,另一案则赫然摆着一方古琴。姬胡忽听得一声喘息,蓦然抬头,心下不禁一跳!紫红的大屏后悠然转出一道黑影——身着一领黑袍,面垂一方黑纱,一动不动地伫立于对面琴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