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立在窗外,往里看。
此时宋铭正与一妾室玩双陆棋,除点筹的婢女外,另有两个姬妾替他扇风捏肩,那妾室穿粉戴金,落下一子后娇嗔着欲要悔棋,宋铭便银笑起来,将人勾进怀里。
伸出手端起掐丝圆花金杯往人嘴里送,笑得十分猥琐:“有道是落子无悔,该罚该罚。此局云娘若能胜了我,晚上我去你屋里好好疼...”
宋铭一语未完,那点筹的婢女跟着轻笑起来,甫一抬首,正正对上宋珩那张阴沉的脸,吓得她如惊弓之鸟,连忙站起身来,屈膝颤声道:“家主万福。”
家主二字入耳,屋里一众人等登时没了声响,面色或惊或惧,独宋铭还算镇定,擦了擦额上生出的细汗,对着身侧呆若木鸡的侍妾低声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滚出去!”
宋珩迈进门槛,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皆退了出去,宋铭勉强笑了笑,问:“二郎这时候不在署衙,怎的往这里来了。”
“某因何而来,叔父难道不知?”宋珩语调低沉,淡淡扫视他一眼,大剌剌地往东墙下的禅椅上坐了。
欲纳银烛的事他未曾透给平日里常替他出主意的云娘和王荃以外的人,照理说,二郎当是不知的。
宋铭心下合计一番,心中生疑,佯装镇定道:“二郎这话说得奇怪,你我叔侄,什么样的话不可直言?”
眼见他心存侥幸,宋珩也不与他拐弯抹角,只轻哼一声,冷着一张脸,沉声道:“二娘已是十六的年纪,只在这一两年就要出嫁;叔父如今上了年纪,也该收收心思,莫要闹出笑话来,平白让人戳脊梁骨。”
“二郎说的是极。日后自当收心,多多保养身体。”宋铭收着气性敷衍他。
宋珩见他不见棺材不落泪,面色愈发冰冷,眼底染上一层阴翳,冷笑道:“看来叔父这是打定主意,不愿主动坦白了。”
“叔父可知,那王银烛乃是二娘屋里的婢女?”
此事做得隐密,竟还是叫他知晓了。宋铭顿感脊背生汗,额上的汗珠似乎怎么也擦不完,硬着头皮低低道出“知道”二字。
“叔父既然知道,竟还是起了那等龌龊心思。想来是五年前的那桩事,叔父已经全忘干净了。”说话间,微微扬起下巴,幽深的目望向呆立在原地如芒在背的宋洺。
五年前,宋珩叫人拿鞭子活活抽死了他身边的小厮福全,福全断气前,惨叫连连,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叫人抽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浓重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众人皆因不适微微皱眉,独宋珩面色如常、气定神闲。
这位内侄的手段和心性,实在可怖。
宋铭忆起当时的场景,尤觉不寒而栗,当下轻声细语地赔出笑脸来:“原是我那日吃醉酒糊涂了,瞧那婢女样貌好,胡乱说与身边小厮听的。谁知那小厮竟听不出来是胡话,胡乱往外头传了,二郎莫要当真。”
宋珩见他自寻了台阶下来,也不便过分落他面子,沉着脸正声道:“他二人既是好话、胡话不分的,依某看,往后也不必在叔父跟前伺候了,再叫管事择两个机灵些的送与叔父使唤才好。”
名为换两个人过来伺候,实则是要剪除他的心腹,叫人时时监视于他罢了。
宋铭笑容微凝,纵然心中有千百个不乐意,也只能点头应下,“如此,倒要劳二郎费心了。”
宋珩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立起身来踱步到窗边,随手攀折下一枝横在窗边的紫薇花枝,回头看他,“叔父应是知晓某的禀性的,倘或日后再传出什么不成体统的话来,休怪某不念骨肉亲情,落了叔父的脸面。”
话毕,将那花枝随手往地上扔了,抬腿毫不留情地踏了过去。
宋铭低头瞧见那被踏扁的花枝,冷汗连连,迈开虚浮的步子将人送至廊下。
出了神逍居,宋珩差人去传银烛来跟前问话,看她千恩万谢的模样,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与杨娘子是如何相识的?”
银烛默了片刻,道是小娘子常叫她往厨房传膳,一来二去便渐渐熟稔起来。
一番话答得中规中矩,宋珩没再细问,认为银烛不便留在府里,又想起施晏微那日夜里同他说的话,索性提前放银烛出去。
银烛一路出了退寒居,便往膳房去寻施晏微,将人拉到院外的树荫下,道是家主恩典,念在她记挂卧病在床的老娘,日日亲奉汤药,提前放她出去。
施晏微替她高兴之余,生出些纳罕来,一双黛眉微微蹙起,忽听银烛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问:“音娘心中对家主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