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初,蒋固北和景明琛在一场舞会上相识,他二十二岁,是富贾家庭的大公子,她十七岁,是书香门第的小小姐。
那时候的舞会也是相亲会,太太们领着自己的女儿,一双眼睛盯牢满场的青年才俊,心里算盘珠子拨的当啷响,盘算着对方的身价前程和自家女儿的匹配程度……景家有三个女儿,老大老二已经出嫁,景太太拉着景明琛满场转,满心想为小女儿找个乘龙快婿。
景明琛满心不乐意,她是被母亲从红十字会强拉来的,她闲暇时在红十字会做义工,今天从前线下来一批待疗养的伤兵,所有人都忙的很,她却被拉来参加什么上流社会劳什子的舞会!
她身上还带着来苏水味儿呢!
母亲终于找到了目标,拉着景明琛走过去,亲昵地同对方打招呼:“蒋太太,你也带着公子来啦。”
蒋太太的公子当然就是蒋固北了,蒋固北很高,肩膀宽宽的穿着西装,景明琛矮他二十公分,整个人落在他的阴影里,仰头看他,看不清脸,只觉得很有压迫感。
第一眼景明琛就不太喜欢蒋固北,少女时期的景明琛爱读诗歌和新小说,爱音乐,她理想中的男人是纤瘦文雅的,蒋固北不符合她的审美。
然而两家母亲已经对上眼,把两个人往一块搡:“我们两个聊聊天,固北你带明琛去跳舞吧。”
两个年轻人被生硬地捏在一起,跳舞的时候浑如两个木偶,景明琛于跳舞原本很擅长,但因为和舞伴的距离感而扭捏局促,蒋固北呢?景明琛一眼就看出来,他根本是不会跳舞的!
真稀奇,舞会交际的年头,哪还有不会跳舞的公子哥儿呢。
两个人沉默僵硬地跳着舞,景明琛低头谨慎看着脚下,生怕被蒋固北踩到,一曲终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逃之夭夭。
舞会结束后,景明琛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这个人,却没有想到,两个月后的某天晚上,从红十字会回来,母亲把自己叫进了房里,满眼含笑,问:“囡囡,你还记得上次舞会那个蒋公子吧,嫁到蒋家去做媳妇你说好不好?”
景明琛吓了一跳,她和蒋固北只见过一面,连他的脸都不太记得,怎么做夫妻?
母亲失了笑脸,严厉地说:“反对也没用,你爸爸已经和蒋先生说好了,再过两个月就订婚。”
景明琛有些绝望,这是1938年了,喊了多年的西化,婚姻却依旧要被包办,虽然她早有这个准备——景家这种名门望族,婚姻自然有多方考量,不可能只凭她个人喜好,但这一天来的未免太快了。
她默然不语想心事,母亲以为她想明白了,絮絮叨叨跟她讲蒋家的家世,蒋家好啊,往上数也算是皇商,虽然不是书香门第,但蒋固北是蒋家独子,本人又极有能力,他才二十二岁,但已经在父亲的公司里独当一面,前途不可限量……
哦,原来是个商人,景明琛木然地想。
带着心事,做事时也心不在焉的,在给一个伤兵换药时景明琛忍不住走了神,发了半天的楞,直到对方喊她:“景小姐。”
她回过神来,抱歉地对对方笑一笑,对方姓梁,是个年轻军官,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只待完全利落后就要重回战场。
“这次再回战场就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好运啦。”他感叹,“整个连就剩下我自己了。”
景明琛安慰他:“别胡思乱想。”
小梁军官摇摇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军人死在战场没什么后悔的,只是 我有件事情放不下,我有个儿子跟他妈在河南老家,出来打仗几年没回去啦,老婆和我关系不好,也不肯写信给我,都不知道儿子如今长什么模样了。”
景明琛好奇:“你和老婆关系不好?”
怎么会呢,小梁军官眉目俊美,带一点文气,像个儒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小梁军官苦笑:“当初是父母包办,婚前没见过面,结了婚后两个人都别扭,早知道不该娶她,婚姻这回事,还是要两情相悦才好。”
景明琛心里一震。
优秀如小梁军官,尚且受包办婚姻之苦,何况自己呢?眼前就是个火坑,自己真的要乖乖跳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