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面对这种潮流,我知之颇深却无力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距离。而且,随着年龄增长,离得越来越远,现在已明确决定“阻隔”。
我不管在海内外哪个地方演讲,总是告诉邀请者,不必考虑报酬,但绝对不能让传媒报道。传媒本身也不断地在邀请我,但是,在我决定“阻隔”后,不管他们托请了我的生死之交,还是许诺每次出场都愿意支付高出我十年薪水的巨额报酬,我也没有点头。
这对我很不容易,因为我本来极有可能成为“传媒达人”。
大家记得,过去中央电视台、**凤凰卫视的相关节目只要由我主导,总能创造令人满意的收视率;我由于始终担任每一届“世界大学生辩论赛”的“现场总讲评”,被海外传媒人称为“最善于在传媒讲话的华人”。
为此,我曾一次次自问:如果我进得传媒呼风唤雨,能不能争取到一些比较乐观的可能?
结论是:不可能。
改变潮流需要具备足够的“对冲”力量,我尚未看到。如果仅仅在个别节目里改变了一些观众的思路,那实在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既然于事无补还参与其中,客观上也就成了喧嚣势头的一部分。
因此,退避是唯一的选择,不能“犹抱琵琶半遮面”。
现在,传媒潮流已经凭借着网络高科技囊括了整个社会,因此,从潮流退避,也就是从社会视野中退避,从信息海洋中退避。
下这么大的决心,只想获得一种重要的体验:在现代社会的滚滚潮流中,是否还隐潜着一种千年不疲的精神境界,足以让我孤守,让我消融?
我所获得的体验,无与伦比。因此直到今天,我没有丝毫后悔。
五
远离潮流,阻隔传媒,只是我个人的选择,在现代,当然不应该、也不可能成为别人的生活方式。
但是,通过对现代社会顽疾的长期观察,我坚信,让更多的现代公民不在乎、或不太在乎潮流和传媒,是人类的一条自救之路。
说到底,人们只想好好地过日子,既希望自己的起居不被别人窥探,也希望自己的耳目不被浊霾充斥。但是,传媒剥夺了这两种权利,使人们再无**,也再不清洁。
更严重的是,传媒还会鼓动民族纷争、国家对立、金融恐慌、核武竞赛。这一切在以前是由权势力量来策动的,但现代不同了,传媒已经作了浓重的民间铺垫,使权势力量也难于后退。至于传媒对于恐怖主义的普及和教诲,更是成了一个沉重的当代灾难。
本来,传媒既有可能做好事,也有可能做坏事。但是,由于人们对它们太关注、太依赖、太冀求、太放任,又太缺少谴责和惩罚,做坏事的频率越来越高。
经常有青年学生问我:“如果远离潮流和传媒,怎么可能接触和创造当代的好作品呢?”
“当代的好作品”?好到什么程度?我在《中国文脉》一书的开头就阐明,凡是关及“文脉”的作品,大多都不是“民间流行”和“官方流行”。随潮而行者,只是鱼虾而已。